这时再看人群里,又仿佛推倒了高粱杆,闪出高粱地里的狼一样。就见不但站着史炳杰老汉还有刘家老三,墙根冰凉的大条石上,还躺着一个脸色腊黄,眼睛嘴巴紧闭的妇人,一动不动,应该已经死去多时了。
再看死去妇人的脚边,又扔着两三个包袱,还有一个装盛着讨饭碗的竹篮。在妇人的头前,又见跪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圆脸大眼,已哭得满脸是泪上气不接下气。
不用说,地上的妇女死了要埋,而他们争执的焦点应该又是跪在妇人头前的这个小女孩。
张树亭见了,心里也立刻明白了几分,也一眼看到,刘家老三正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正一下一下地往站成弓字步,准备在闪转腾挪中欲空手夺刀的史炳杰老汉身上捅。张树亭见了,不由急忙大喊一声:
“刘家老三快住手!”
喊罢,又急忙往马下跳。不跳又不知道,这一跳,又觉得腿软得不行,几乎站立不住。又不由急忙拽住马鞍桥,身子也靠在了马身上。
“刘家老三快住手!”张树亭见刘家老三不住手,仍往史老汉身上捅,便再次大声冲刘家老三喊道。
刘家老三一见是南烧锅主人张树亭在喊他住手,倒先是一怔,随即又见他将捅出去的杀猪刀又收了回来。但收回来是收回来了,却见他又一脸痞相地笑嘻嘻道:
“张掌柜不会也想管闲事吧?”
张树亭摇头,他确是一个不喜欢管闲事的人。但他摇罢头,却靠在马身上又冲刘家老三一抱拳道:
“可我想多问一句,有何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刀子?”
就见刘家老三听这一问,又是一怔,可也没等他开口,就听一旁的史炳杰老汉朗声说道:
“这事不用他来说,由我老汉来说!”
接着,史老汉便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躺在地上的妇人和跪在妇人头前的小女孩,是一对母女,家住城东南十里外李家洼。因为那里地势低,十天前的一场大水,村子整个被淹没在大水中。不但房屋全部被毁,也淹死了不少村人。妇人的公婆被大水冲走,丈夫也为寻找爹娘淹死在了水中。
整个村子还泡在水中,剩一对母女,又没吃得和喝得,便千辛万苦来到安肃城,想在这里讨要一段时间回去再做打算。可妇人刚带着女儿走进城门洞,妇人就突然感到胸口憋闷,想坐下歇歇,结果却一坐下,身子就立刻软在那里。
这时候,史炳杰老汉也刚走到城门洞,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便立刻去请郎中来救,结果郎中请到了,妇人也断了气。
小女孩便祈求史老汉,要史老汉为她母亲买来棺材,并将她母亲埋葬,她愿跟史老汉走,做牛作马都行。
史老汉为难就为难在,张罗着埋葬妇人,他可勉强做到,但要他再养活一个孩子,他做不了主儿。所以,就想找一个主儿,将孩子带走。
这时候,北关开窑子铺刘三听说了,急忙跑来看,一见这小女孩子长得漂亮,便答应不但出棺材钱埋葬妇人,也答应养活小女孩子。
小女孩子一听便同意了。可史老汉一见是刘家老三,便又坚决阻拦。
张树亭一听,当然也清楚刘家老三的为人,他领小女孩走,用意当然也是和尚秃顶的虱子明摆着的,是一定要把小女孩往窑子铺送的。
可他刚想说句什么,就听刘家老三冷冷一笑,说话了。
“听到了罢张掌柜,这老不死的自己都说了,人家小闺女都同意跟我走了,他还出来阻拦,还说些难听的话,不是找死是什么?!”说着,又握杀猪刀往史老汉身上捅。
张树亭一见,心中发急,便要上前阻拦,可还没等他上前,一旁的老孙这时已歪斜着跳下马来,不但跳下马,又是什么话也没说,就脚下打着绊子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