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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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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六)

阿剌罕退得很果断,很快。没时间跟王老实纠缠,他要抓紧时间赶回去给阿里海牙通报信息,制止阿里海牙的进一步攻击行动。在带着足够的骑兵回来,突破破虏军拦截,消灭炮群之前,所有与破虏军硬碰的动作必须制止。

当他再次赶回正面战场时,正面战场已经成为地狱。

阿里海牙的第二波攻击早已经开始,破虏军炮群的第二次密集攒射,也已经拉开了帷幕。数以百计的流星拖着火焰之尾,划过被硝烟熏黑的长天,一枚接一枚地坠落。落地处,皆成焦土。

火光中,阿剌罕看到失去主人的战马悲嘶着到处逃命。原本平整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弹坑,每一个弹坑的周围,都躺满了尸体。

那是曾经横扫中原的蒙古精骑。而今天,他们连对手的面都没看见,就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

“停止攻击,退兵,退兵!”阿剌罕一边策马,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

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整个天地之间,都被战鼓、号角和炮击声所充满。

“退兵,退兵,你再不鸣金,咱蒙古军就全完了!”阿剌罕跳下战马,分开周围士兵,冲到阿里海牙面前,一把抱住阿里海牙正在擂鼓的双臂。

阿里海牙扭了扭身躯,把阿剌罕甩到一边,红着眼睛,再次举起鼓锤。

阿剌罕双手架起阿里海牙的双臂,悲愤地大喊道,“副帅,你给咱蒙古人留点种子吧!求你了!”

高举着双臂的阿里海牙终于看清楚了阿剌罕浑身是血的惨状,也明白了为什么联络号角响了这么久,对方的火炮还在射个不停,鼓锤无力地从手中落下,双眼却瞪着阿剌罕身后呐喊,“退兵,你看看,他们退回来,还能叫蒙古人么?”

阿剌罕回头,双眼看向远方。

数以万计的北元士卒扔了刀,逡巡在火炮落点外。不敢返回,也不敢前冲,茫然的,就如群待宰的羔羊。

这是城破后宋军身上才能看到的神色,一瞬间,阿剌罕的心如坠冰窟窿。

如果失去了上阵厮杀的勇气,蒙古人还能叫蒙古人么?

炮击声嘎然而止,成功实现了将元军攻击部队隔离成两段的炮群开始休息,准备下一轮战斗。

徘徊在硝烟外的蒙古士卒,如受惊的羔羊。硝烟背后,喊杀声隐隐不绝,遍野的号角声苍凉而悲壮。

在阿剌罕和阿里海牙目光穿不透的硝烟被后,已经冲过炮群齐射区域的北元将士,绝望地扑向了破虏军车阵。

事实上,因为队形松散,破虏军火炮的这次齐射造成的伤亡并没有第一次冲击时大。但几百发炮弹在周围炸裂的景象,却深深震撼了元军,让他们失去了必胜的信心。

以往的作战中,弓箭也好,刀枪也罢,来的再急,再密,你都有机会躲闪,逃避。凭借娴熟的作战技巧和强壮的体质与之对抗。

但炮弹不行,只要它落在你身边,就注定了你生命的结局。这是一种非人力所能抗衡的力量,在这种力量下,一切阵型、配合和作战技巧,都失去了作用。

当你发现,对方的力量已经出乎了自己所能理解范畴的时候。那种绝望,会洪水般淹没所有理智。

冲过火炮遮盖区域的北元士兵,无论是蒙古人、汉人还是西域人,此刻想到的只有一个字,死。

临死之前,如果能拉几个宋兵垫背,死得就值。

放弃了生还希望的人,一瞬间爆发出的攻击力很大。但丧失了生还希望的人,绝对不会再想什么队形配合,什么单点突破,什么作战技巧。

他们想的只是拼命,而张唐所布置的车阵,最不怕的就是人上来拼命。

躲在盾牌和马车后,比例高达六成以上的弩手分成排,轮番将弩箭射出去。每一排钢弩,都能收割掉上百人。

第一排冲上来的北元士兵被射倒,射散。

第二排士兵冲上来。

第二排士兵被射倒,射散。

第三排士兵冲上来。

海潮般,一浪接着一浪。在车阵上撞得粉身碎骨。

这次志在必得的攻击,阿里海牙投入的兵力足足三万,扣除被隔离在火炮覆盖区外的,和被炮弹炸死的,此刻冲到车阵前的士卒人数依然超过了一万五千。

如果此刻有一个威望较高的北元将领站在车阵前,把这些穿越了火炮覆盖区域的士兵组织在一起,完全有机会给车阵造成单点突破。

但是,幸存下来的北元将领却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被炮弹炸懵了,同时出发的三个中万户,五个千夫长,路上被炸死了一半。剩下的一个下万户是个汉人,指挥不了蒙古军和探马赤军。三个千夫长各属于一族,谁也无法调动谁。并且几人个个带伤,被伤痛和眼前惨烈景象影响得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北元士兵很勇敢,但勇敢的盲目冲击只能使得对方娴熟而协调的杀戮更精确。

片刻之间,两千多人倒在了破虏军车阵前。后续的士兵却丝毫不肯减慢脚步,号叫着,怒骂着,蜂拥而上。

几个探马赤军士卒合力推翻了一辆马车,用生命为代价给车阵制造了一个缺口。张唐连忙调度铁甲军去堵补缺口,甚至派出了后备队扑上准备硬拼。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围的元军居然没有从缺口处一拥而入,而是只顾着各自为战,任由破虏军士卒将缺口牢牢封死。

一个身穿百夫长服色的蒙古武士跳上了马车,破虏军弩队扫过来,在他身上扎了四、五支弩箭。百夫长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死,仰天发出恶狼一样的长号,一跃跳入了破虏军车阵内。

几把断寇刀迅速结束了他的生命。身体被捅成筛子的百夫长仰面朝天,双眼瞪得如牛铃当般,里边充满了不甘,充满了绝望。

车阵内外,士兵的尸体堆了一层。土地被血浸透,滑得几乎站不住人。一个北方汉军踏着同伴的尸体越进了车阵,被破虏军士卒用长枪捅倒。临近的士兵想活捉他,喊了声“投降免死!”,听懂了汉语的元兵却就地一滚,将钢刀扫向了对手小腿。

“啊!”被刀锋砍中的破虏军士兵抱着腿倒下,几把长枪上前,结果那个顽抗到底的元军。

受伤的破虏军士卒因为失血过多,面孔快速变成了惨白色。半截腿被链甲挂在他的膝盖上,血顺着腿喷泉一般向外涌。

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士蹲下身,用佩刀刺进了士兵的左胸。然后站起来,大声喊道,“车阵内,只杀不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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