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维翰拍手笑道:“薛崇这厮何德何能,竟有如此死侍耿耿而忠心,实乃吾辈之楷模。”他从左射军中接过铐链,扔在冷夫人脚边,接着道:“不需晚生多言,夫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了罢?”
冷梓月拾起锁链,扣在皓腕之上,遂看向薛母沧桑之面,衰老之躯,兀自隐忍于刀光之下,苦笑道:“母亲,冷儿这样做,您满意了吗?”
薛母见都军自刎身亡,鲜血如大雨倾盆,自己哪里见过这般光景,早已吓得不知所云。
冷梓月将自己与夫君铐在一起,生怕被人拆散一般,将其紧紧搂入怀中,心道:“你竟为了其他女子悲痛欲绝,却把冷儿比作如此不堪之人,你我夫妻多年,你对我难道就没有半分情分吗?现如今郓城已破,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好一对苦命的老鸳鸯,冷夫人真情感人肺腑,看得人颇为动容。晚生平素最讨厌婆婆妈妈,摇尾乞怜之人,好在冷夫人通情达理,巾帼不让须眉,也省得晚生浪费唇舌。”桑维翰见冷梓月自上枷锁,显是放弃了抵抗,一心求死,故而胆子大上了许多,三步并为两步走在鸦军前方,笑道:“冷夫人忠肝义胆,实是女中豪杰,在这乱世之中虽说不足为奇,却也我见犹怜。夫人最为难得的是面白唇红,虽是中年之人,却见不得半分颓态,遥忆昔日娇容。若是将夫人献予总管大人,他老人家必然极为受用,晚生加官进爵,就指望着夫人您了。”
冷梓月方欲发作,忽而转念一想,心道:“若是能见到总管李嗣源,正可取其首级,或者挟为人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嘴上却道:“我冷梓月怎么可能任由驱策,简直笑话,荒天下之大谬。尔等奸佞小人,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夫人不要忘了,您现在是阶下之囚,这可由不得您了。总管大人日理万机,平日没什么可作消遣,偏偏就是好夫人这口。”桑维翰望着狰狞火势,见浓烟弥漫,已是辨不清咫尺容颜,回首怒道:“都他娘的蠢材,还愣着干什么,杵在这里给梁军当靶子吗?这两个乱臣贼子,狂妄之极,都给老子带下去,好生招呼着。老子先撤了,若是再不走,这琉璃馆可就要塌了。”
鸦军素有傲骨,甚为不齿如此行径,奈何碍于石敬瑭脸面,却也不得不言听计从。众人略一迟疑,遂将冷夫人、薛崇与薛母三人带离,向着李嗣源落脚之处匆匆而去。
冷梓月逆来顺受,自顾自搀扶老母,似乎早已将母亲方才“戏言”抛之脑后,薛母尤似在梦中,神志已然不清。
婉儿亦在随行之中,石敬瑭服侍在侧,殷勤献媚。她步履蹒跚,被左射军前后左右的簇拥着,仿佛名贵瓷器,生怕摔到碰到一般。
许婉秋多么盼望赵隶能够路遇庄众前来解救于她,却又极不情愿见到他三日期满来此领死的场面,两难之际,回首望着恢弘的琉璃馆在火中香消玉殒,不觉愁上心来。仿佛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消亡的一日,仿佛一切辉煌都将成为过眼烟云。人类就是这般渺小,可叹,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