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卖棺材的老板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出来看铺面。
桃箓大摇大摆的破门而入,不多时抱出一个玉坛,往她怀里一塞:“喏,上等美玉,雕工精湛,绝对是这里的镇店之宝。”
卫戗小心接住:“师兄估摸着,我留下多少钱合适?”
桃箓挑眉:“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要钱财这等身外之物何用?”
卫戗想了想,把玉坛轻轻放在旁边柜台上,取下挂在肩膀后的革囊,从里往外掏珠宝,兵器她在行,珠宝她没数,只能估摸着来,掏得让她感觉心理平衡了,收紧革囊系带背回肩上,抱起玉坛迈出棺材铺。
“那坏小子原本就生了一副黑心肝,再娶了这么能败家的你,要想不把你养跑了,还不得黑的没挡了,啧啧,不说人类女子以勤俭持家为美德么?”桃箓摇头晃脑道。
卫戗没心情跟他抬杠,低着头快步走。
“神医,神医开门啊,家母病重,求您出来救救她……”是那个避而不见母亲最后一面的儿子,怀中抱着个木偶,拼命的拍打一户人家的门板,按照境魑的说法,当年他母亲临终前,大约也便是这般急切的形容,边拍打门板边哭喊:“大将军,你就出来见见老妇人,就一眼……”
“赵太医劳请你开个门,老夫那同窗病倒了,想请你帮忙给看看!”是那个斗败同窗的守旧派高~官。
“胡大夫开门啊,贱内,犬子和小女今早也不知怎的,全都病倒了。”还有那个祸害死全家的义士也在。
抱着玉石骨灰坛的卫戗僵在原地,看着突然热闹起来的街市,当然,每个人记忆中的医生都不同,而他们脑子里对幻境的“布置”也不同,所以没有聚成大堆,而是零零散散的站到不同人家门口外。
卫戗低头看看怀中的骨灰坛:“城中的棺材铺子只此一家别无分店,那医馆?”
“还没到中午就要乱起来了,筑境师兄你就这点本事?”
卫戗闭了闭眼,忍无可忍:“桃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扯淡,赶紧想想办法啊!”
桃箓眨眨眼,接着瘪瘪嘴:“好歹小生也长命过百岁,你这小女娃怎么可以直呼小生大名?”
卫戗极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把怀中骨灰坛摔他脑袋上,深吸一口气:“原来您老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是时候入土为安了,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就算被你置喙败家我也认了,回头就把革囊中的另一半财宝统统拿出来,那棺材铺子里还有一副花里胡哨的好寿材,瞧着跟您挺搭的,我现在就去给你买回来。”
桃箓拍胸口:“小生怕怕!”话是这么说,但脸上却是一派从容表情,言罢,举头再看抬眼,随后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是时候了。”
卫戗不明所以:“什么时候?”
就见桃箓抬起胳膊轻唤一声:“阿守!”
在天空中盘旋的渡守收拢翅膀降下来,落在桃箓胳膊上:“桃君。”
桃箓将那柄羽毛扇递给渡守,那么沉重的扇子,竟被渡引轻松叼住。
“今日要收了你,这里上万条人命也将就此不保,所以师父让我给你捎几句话:你这境中的人已经如此,也没必要另作处理,望你今后无论‘地上’、‘地下’一视同仁,且不要再引诱现世人入此异境,你须好生守护境内之人,待他们全部寿终正寝,师父自会圆你一愿!”
但见那扇上羽毛微微颤栗,似做出回应,桃箓又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随后渡守叼着扇子飞走了。
正经不过一罗预的桃箓又恢复吊儿郎当貌,目送那渐行渐远的羽毛扇,一脸的苦大仇深:“好不容易讨得一柄与小生风度如此合衬的扇子,到头来却便宜了那老小子,真是没天理!”前头刚刚作别,后脚就从“师兄”转为“老小子”,典型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卫戗明明盯着呢,却还是没看清桃箓究竟从身上哪里掏出东西来,只见他将那顶粉嘟嘟的毛绒帽子扣在自己脑袋上,衬得那张俏生生的桃花脸真是要多妩媚就有多妩媚,直看得卫戗一口气没喘明白,差点没呛死。
桃箓凉凉道:“看也没用,小生几十年如一日的专一,只喜欢温柔多情的出水芙蓉,不喜欢你这种浑身是刺的野蔷薇。”
卫戗干笑两声:“真是巧,我也不怎么喜欢那种明明是棵垂杨柳,却偏要伪装成繁花树的朽木!”
“信不信小生吩咐王瑄休了你?”
“说话算数么,要是算,回头我就把私藏的好酒统统搬出来孝敬您老人家!”
桃箓:“……”
渡守带走筑境,效果立竿见影,那些哀痛欲绝的哭喊转为欣喜若狂的欢呼,卫戗看着看着,莫名想到,假如王瑄不来,今时今日,她也将成为这浑浑噩噩的众人中的一员,但那样她就可以和她的诺儿还有芽珈和姨婆在此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直到终老……
“不要受到影响,千万莫要忘记,阿瑄还在等着你!”桃箓一爆栗敲在卫戗脑门上。
卫戗一哆嗦,醒过神来,一手抱着玉坛,一手捂着脑门,视线逐渐清明后,扯起嘴角笑了笑——对,还有人在等着她!
渡守回来,卫戗和桃箓跟在它后面返回断崖。
收敛了境魑之后,卫戗又将他的夫人和儿子玄孙的骨灰坛小心包裹起来,只等出了这里,便遣人送他们回到家乡。
做完这一切之后,无事一身轻的卫戗长出一口气,一头栽倒——连轴转的她实在挺不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戗腹中响如擂鼓,竟被硬生生的饿醒了,睁眼一看,绣花帷幔,远处灯台上耸着高烛,燃着昏黄烛光:“这是哪里?”
“总算醒过来了。”旁边人莫可奈何道。
这冷不丁的一声吓了睡眼朦胧的卫戗一跳,她循声看过去,愕然瞪圆眼睛:“你,你怎么在这?”张口结舌:“还,还——还穿成这样!”
“哦,你抱住我的腰不撒手,哭着喊着把我拖上来,我弱质恹恹力不敌你,反抗未果被你得逞。”扯扯被她拽在手里的衣襟:“衣服也是被你扒掉的。”
“骗人的!”卫戗满脑子里只剩这一句话。
“司马润误闯进来,看到我们缠绵缱绻,怒斥你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哭着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