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女祭司的流言不断,惹得宫里宫外人心惶惶,爹爹和叔伯的联名上书有理有据,成功煽动了朝中反对女祭司的大臣,刚刚登基的皇太子顶不住重重压力,只好把女祭司叫出来跟爹爹他们对峙,双方不仅唇枪舌战一天一夜,还比了术法。女祭司风姿绰约,舌灿莲花,面对众位叔叔伯伯的咄咄逼人还是十分温文尔雅,不急不慢,旁征博引,每一句话都恳切且令人信服,仿佛有着用不尽的耐心。我记得爹爹私下里与叔伯聊天,不断感叹红衣女祭司术法高深,说她对绝世的司命术所知甚多。爹爹还依她所言一遍遍对照改写后的《司命》,长叹司命术后继有人。
比法那日,除了爹爹占的卦象比女祭司准了那么一点儿,众人合力也没能胜过她。大伯父拼尽一身修为也没能祈来降雨,可女祭司登台作法仅用了半柱香时间便天降甘霖。我尚且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挣脱姑母的怀抱跑到庭院里淋雨玩,大叫着“下雨喽、下雨喽”。姑母被我的举动吓得脸色煞白,正要冲过来把我抱走,那红衣女祭司便笑吟吟对我招手道:“这是道长的千金?长得真可爱。”
我觉得她特别美丽,像是仙女一般,眼睛紫莹莹的,水晶一样闪亮,一身红色非常好看,火焰一样跃动,制衣的料子摸上去也是软软滑滑的,非常舒服。于是我无视了唤着我名字的爹爹和姑母,一步步走向了祭坛上的那个红衣女子。她手掌冰冷肌肤却十分柔软,轻轻拍拍我的头,摸摸我的脸,笑着问:“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想起“奉卓”二字的谐音,我有些不好意思告诉她,仿佛她这么美丽的人儿会被我那浑浊的名字污了耳朵。我只告诉她今年五岁。在女祭司再三发问下,我才嚅嗫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奉卓,”她确定了是哪两个字,反复念了几遍,笑得愈**亮,“古有北荒梅花仙迎奉、西秦惊鸿舞女优卓,你可是把她们二人都给比下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解读这个名字,竟然把我说成梅花仙和惊鸿舞女合二为一的绝世佳人。试问哪个孩子听了不开心?
她拿出一个小小的梅花坠儿,系到我脖子上:“这个是进贡来的璧纹鎏金打造而成,带着它可保佑你一世平安。”
看着雪白带点嫩红的梅花坠儿,我天真地以为戴了她送的坠儿,自己就能跟她一样美丽,于是赶紧甜甜说了声谢谢。女祭司笑着抱抱我,夸奖我真乖。
姑母却赶紧跑上前来,抢夺一般地抓过我搂在怀里,扑通一声给女祭司下跪哭道:“卓儿还小不懂事,请女祭司大人有大量!”
女祭司笑意不减:“我喜欢小孩,她笑得很美。”
我赶紧给她送上我最灿烂的笑容,讨好似的。
那个时候我立志要能成为女祭司那样的人长得美丽,才学也能得到爹爹的钦佩,还能住在豪华的宫殿里头,吃山珍海味,穿漂亮的衣裳。
然,正是这个红衣女祭司一手毁掉了上天赐给我的幸福,我死的第一回,就是在她手里。
晚上,女祭司摆下的鸿门宴,邀请了爹爹一行人参加。举杯相劝,前一秒还笑意盈盈地说着希望尽释前嫌,说什么来日还要与各位同道中人请教术法,并由衷称赞爹爹占卜术高深,后一秒她酒杯摔落,随之冲出一队士兵,将爹爹等人全部擒住。
姑母紧紧抱我在怀里,一只手把我的头按得低低,另一只手捂住我叫喊的嘴巴,胳膊肘环绕在我耳朵上,试图堵住周围传来的阵阵厮杀声,可我还是听到了冷兵器砍杀和伯伯叔叔们惨叫的声音。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又持续太久,仿佛一场血饮狂欢永远没有尽头。
忽的,听到女祭司那清脆的嗓子唤我的名字:“奉卓,到我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