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老是躲在幽暗的珍珠帘后面,且蒙着面纱看不真切。但那琴声幽幽,音色又是异于普通的琴音,那般饱满,空灵,闭眼听了直教人脑中浮现出一位美丽娴静的娘子,从雨雾中缓缓而来。
过不了半月,满京城都在传着这家歌楼里来了位绝世的佳人。
风声传到对花街消息最为敏感的洛忠耳朵里,他咯咯笑着,与同桌的男人碰着杯言起:“又是吹得天花乱坠,往年来一个我就去看一个,也不过就那样的货色。”
那男人面对着喝得面红耳赤的洛忠,举杯到唇边儒雅地喝一口就放回了桌上,提议道:“这几天只顾着为我接风,你没怎么得空去玩吧?”
洛忠怎么敢承认,否认道:“也不光这几天,你一封信解决的事情,我用一个月都嫌时间紧。”
对面的男人看着他若有所思。
他的身形很高大,就算只是坐在那里也看得出此人身高肯定八尺有余。那梳得整齐的长发披在身后,逆流而上看到头顶,依然是那么整齐的一个发髻,还扎了条玉带,说不出的干净清爽。
若是绕到正面,恰好可以赏见此人清秀的容貌,不胖不瘦的脸颊颧骨,线条分明但又不会太骨感,薄唇皓齿,眉骨又不会太突出,恰好的高度,还有闪着光的眼眸,一切都太美好,吹起的一阵浑然仙风荡漾在他脸上。
洛忠一直很奇怪,常年打仗的男人都能把自己拾掇得那么出色,相比之下,虽然自己也算得上风流,可是还是差了他好大一段距离。
云长天的相貌气度在云家男人中,真可算得上一等一的出色与极品了。
他听洛忠的言论依然照例勉励他:“以后我不在京城,家中一切事务可都要靠你了。”
“别别别,云大少爷,你知道我一向人不穷志穷,心思只在花姐身上。”洛忠笑得肺都抽了,坚决摆手不接受他的委托。
云长天又不出声,还是看着他自说自话。沉默许久才提起:“名声这么响,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既然人都在那里,不如你陪我一起去看看。”
趁洛忠还没醉个彻底,两人相伴着来到花街上,寻着月娘的名声到了那座歌楼。只是里面已是宾朋满座,连个站脚地都快没了。
跑堂的迎进两位到了楼上空着的包厢中,说是知道今天云副尉肯定会来,特意留了座。
那包厢里除了一把交椅还空着,其他早已占满了人,跑堂的一拍脑袋说自己少搬了条椅子赶紧去拿,但云长天让他免了,自己站在走廊里看得更清楚。
统场的上台说了两句,这场演奏就开了。原是月娘从早到晚在台上弹了一天,想下去客人都不让,一直没歇过。
琴音拨动三四心弦,整个屋子里细碎的嘈杂声都被净化了去,只剩可有可无的呼吸起伏。
所有人的目光均集中在珠帘后的蒙面女子身上,从她顶上小天窗里漏进来的光,伴着错落的琴声,是天上在召唤她回去。
来吧来吧,凡人们,就跟我一道升往九重天上,同看人世苦难与美好。
只是短暂的一小支调子,若是放在平时由平凡的歌姬用平凡的古琴弹出来,那肯定是再平凡不过的。可是现在不同,这不是人间的音色,恐怕真是仙女下凡吧。
月娘怎知此时楼上走廊中云长天正入神地聆听着,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当日在夜市遇见的女子,以及她的懵懂纯真。
她倦意很深,恐怕坚持不住,结束这首,起身行过礼,欲打算强行退场回去歇息,统场的也上来致歉,恳求众位放了身体孱弱的月娘。
统场讲话有分寸,而且句句诚恳,多数人也就体恤她,在台下就嘘寒问暖起来。
只是她刚转身要下去,前座就有个男人不开心了,拍桌就嚷道:“月娘身价多少?我出三倍带她回去。”
人群开始喧哗,这是遇上阔绰人家了吗?
统场的去问过月娘意思,人们见她摇了摇头,果真见统场出来抱歉道:“官人恕罪,月娘卖艺不卖身,恐怕无福消受官人的好意了。”
这男人很倔强,略有怒气,恐吓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嫌三倍少?五倍!”说着就让手下去台上抢人。
月娘哪里见过这阵势,一看要动真格了,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吓得直颤抖。
众人叹息着恐怕这娘子要落得人手时,楼上传来一声淡定有力的呼喊:“我出十倍。”
月娘惊慌中也顺人群视线往上方望去,只见隔着闪光珠帘,一个高大的身影略显模糊,但依旧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稳稳得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