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瑢看她脸色苍白,又是这阵子为了她的事,头上的乌发白了一片,心里早已不忍,但是自己又是那么喜欢云长天,无法取得她的祝福又是多么难受多么委屈。
她上前欲一同扶了净姨回去,但被陈婆呵斥一声道:“你走开!净姨这么多年白养你了!还来干什么!赶紧地跟你相好走啊!是死是活都不要与我们有搭介了!”
这话这态度训得衷瑢实在受不了,自己真心向着净姨哪有带了外人来气她的道理。看着她们逐年枯去的背影慢慢相持着走了出去,厅里的衷瑢泪如雨下。
云长天也倍感无奈,从袖中抽出手绢来替她擦泪被她一手推开,飞也似地逃出去了。
梁又梦从始至终都在门外听着好戏,她看云长天要追出去拦截道:“这时候你追她干嘛?快点再去求求净姨呀。”
“可是我怕衷瑢她。。”云长天满心满腹都是他的小娘子,生怕她跑没了。
梁又梦答应她会向衷瑢追去,遣了他到净姨的卧房继续交涉。
陈婆并不待见他,但云长天气势足,没让她忘记还有个阶级差距摆在面前,也只能让步迎他到外屋,隔着珠帘跟坐在榻上的净姨说话。
净姨体力不支,拱身瘫坐在榻沿,一手架着榻栏微微喘着气。她无力再去争辩或争取,吵过骂过那孩子就是不听,最终也只能随了她的意愿去,难不成还真要把她锁起来,锁到像当初她从夜市回来后那魂不守舍、一天一夜都不吃饭的模样?
她实在是狠不了这个心,又看到帘外云长天高大的身影立在那边,像一座雕塑,与他英勇无悔的父亲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心想到可能他对衷瑢真的是投了毕生的决心呢?
而且怎么说他们两个都已经订了婚,再过几天到拜堂的日子,一切都跟结局已注定似的不可逆不可违。
“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吧?”净姨无力地笑起来,云长天听到了不做任何回答,只是低头沉默。
“你今年多大了?”净姨特别喜欢问这些小辈的年纪,好像只有从他们身上,她才能察觉到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云长天老实交待道:“二十四了。”
“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来喝过酒,一眨眼再过个一年两年,说不定我还挨到那时候,喝到你们两人儿子的满月酒了。”她低低地笑起来,把经年的愁苦与岁月的风霜都笑了出来。
云长天听她终于是许可了婚事,连着拱身三拜,起誓道:“从今往后,我待净姨必像待自己母亲般孝敬。”
净姨摆摆头,挥着手说道:“我没几年好活的了,但求你把衷瑢照顾好了,我进了土也能瞑目了。。”
陈婆在一边听得无言地抹起泪,又是按着净姨的吩咐送了云长天出门。
她返回房里时,悲愤涌出嗓门来:“你就这么放了那小子带了衷瑢走?”
净姨头疼心疼,挨着床榻慢慢卧倒下去想说说不上来,心里的不舍和担忧如何消得了?除非她是亲眼目睹了衷瑢一生平安幸福才能放下一颗心。
按着陈婆的话讲,连到时候投胎去,都还要站在忘川边看到衷瑢也下来,牵着她手了才肯过那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
这小娘子生前惹了净姨老老犯病,必是要被判到畜生道去,估摸着那时候,净姨放着做人的机会不要,也还是会随她一起再去历一轮冤孽。
净姨昏沉间起了梦境,当年宫里的明月与寥寥琴声复又在她眼前拔地而起,要么高高在上,要么绕梁不绝。
有位刚刚远征回来的大将军按着佩剑路过她时突然停了下来,喊道:“忻橖师傅?”
年轻的她一回眸,见到他高大的身影是那么精神有魅力,微微笑道:“将军如何认识我?”
“传闻宫中来了位琴艺与样貌俱翘楚的琴师,云某果真没猜错。”他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朵刚摘的鲜花,仔细簪到她的发髻上。
虽然这是头一次碰面,她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明月与琴声瞬间凋落下去,梦境里出现漫天飞雪的城墙大门,那是几年之后的事了,他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朵花来,欲再次表明心意,还是被她惯着拒绝道:“忻橖此生只得辜负将军美意,奈何心有所属,无法相从。”
他问到底是谁,她咬紧着牙关说不出口,不仅仅对他,对这世间来讲,她的真实的爱恋,是如此晦涩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