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时分,山风掠过树林,带起轻微响动。疏林无影日,猛兽悸动时。
席地而坐的若兮,双臂交叉,紧紧抱肩。冥冥暗夜之中,本是寂静无人,却又感到被无数只雪亮的眼睛注视着。第一次置身荒野郊外的她,缓缓低下头去,不看不知许是最好的办法了吧。只是这样就真的不想,或者不存在了吗?若兮依旧心慌得厉害,微微颤抖起来。
“喂,你没事吧?”看到一个如此娇弱的女子在自己身旁如此,唐桀不由自主地关心起来。她不会真的吓到了吧。
“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啊?”若兮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少年,轻言细语中流露出些微的恐惧。
“哦,可能是狼吧。”唐桀习以为常道。小时候,也常和瑶妹出来打猎,这种树林,有狼也再正常不过。
“啊,”若兮一惊,似乎没有坐好,向下一滑,就要摔倒,却只感到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比起来时的愤恨不满,此刻在少年怀抱里的她,反而觉得有些踏实,少了许多害怕的感觉。毕竟,比起山狼猛兽,眼前的少年,算是柔和多了。
“你,你没事吧?”再次扶抱着若兮的唐桀,仍然觉得心跳快了好几拍,说话都有些紧张。
“嗯,没有。”若兮轻轻推开唐桀,两人恢复正常姿态。
“既然你这么怕狼,那不如生点火好了。”说着,唐桀就要去找柴火。
“哎——”若兮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叫住了他。在这样的漆黑的夜,这样寂寥无人的树林中,他,大概是唯一的依靠了吧。
“我就在这里找,不远的。”他对她轻轻一笑,便去拾地上的树枝。
若兮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这样的少年,清俊沉稳,还带着些许未褪的孩童憨直,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可他,为什么要劫持自己?还有,他口中的瑶妹,是否就是另一个绑她的俊俏公子?他很在乎她吗?多少疑问盘旋脑海,挥之不去。
胡思乱想之际,他已经在她身旁生起了火。透过火光,她看到他爽朗的笑,“这样,就肯定不会有狼了。”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欢快与得意,伴着夜风翩翩起舞。
若兮依旧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烟火轻抚,微微摇曳,为她的脸庞描上淡淡红晕。迎着火光的温暖,为了逃婚,忙碌了一整天的若兮感到丝丝疲倦,缓缓合上双眸。这,就是逃离后的第一个夜晚了,不很美好,却又有些温暖萦绕。不论今后如何,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任风飘雨洒,卿心不悔。
一隅烟火,一双少年。今夜,山风摇,天狼啸,只期与你相守,愿你一夜无梦,好睡安眠。
清晓,几缕晨光透过疏林,洒落于人间大地,留下斑斑驳驳的树影,仿佛为尘世添彩,又似呼唤着贪睡的人儿。
不知过了多久,昏沉睡梦中的唐桀,头一偏,离了树干,身子也向旁边斜去。还好,自幼习武的他立刻稳住了身形,随即睁开眼,定了定神。糟糕,公主不见了。这可怎么好,瑶妹没跟上来,公主也逃了?都怪自己太大意。
唐桀懊恼着,当即起身,在树林中搜寻起来。
“啊——”不远处有女子的呼喊声传来,急切中不尽纤细柔弱。这是公主的声音。唐桀立刻分辨出来,毫不犹豫地,飞身冲去。
唐桀的轻功还不错,不消片刻便赶到。只见三只饿狼,凶猛异常,步步逼近那柔弱女子。而她,手中只握了一根方寸长的树枝,连连后退下,已到一棵树旁,无路可退。
眼看领头那只狼就要扑上,若兮惨白的面庞上,除却惊恐,怕是只有认命了,“啊——”,若兮虽说拿木棍挡去,却已闭上眼眸,做好了红颜薄命,葬身狼腹的准备。
奇怪的是,没有意料中的疼痛,甚至没有任何狼扑上来的触感。若兮睁开眼,是他,那个劫持自己的少年。他已持剑裆下了袭击自己的那只狼,同时也吸引了其他两只狼的注意。他以一敌三,和三只狼缠斗起来。
那只袭击她的狼似乎已被他重伤,攻势较弱。但却激起了其它两只狼的兽性,那两只狼疯狂进攻而来,连抓带咬,招招夺命。刚开始还好,他凭借自身灵巧,加上手握利剑,未落下风。几番僵持下来,毕竟狼多势众,他的左臂明显被抓伤,鲜血横流。
“快走!”唐桀回头对她喊道。这个时候,自身难保,她是一国公主,千万不要连累了她。说话间,一只狼向他的左肩咬来。
此时逃走是最好的时机,但若兮却定定站在原地。他虽是绑匪,可此刻却也是为了自己才身陷险境,自己独自逃离,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若兮四顾寻盼,只发现地上有些石子,便捡起石子,朝着那些狼丢了过去。只是若兮腕骨纤弱,手上无半分力道,石子大多是轻投在饿狼身旁,没有帮上唐桀多少。
唐桀的短剑勉力抵住饿狼之口,却又有一只饿狼咬来。已知自己不敌,但看那公主竟然还不逃走,唐桀一惊,更是着急,“喂,你傻了吗!还不走!”
眼看那只狼就快咬到他的肩颈,他却还竭力要她离开,若兮也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想冲上去帮忙,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过去也只是添乱罢了。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千钧一发之际,“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中狼心,在唐桀的颈前三尺处,那狼伏地卧倒,不再动弹。
本是绝望,但见左肩不再受敌,自知有高人相助。唐桀不禁为之一振,右手加力,猛地一挥剑,将缠斗的狼弹了出去。
“嗖,嗖”又是两箭,剩下的两只狼均已毙命。
“你没事吧?”若兮率先跑过去,看见他臂上的伤,血肉模糊,不禁眉头一紧。若兮长于深宫,几乎从未见人受外伤,见到这样被兽爪撕裂的伤口,本能地有些害怕。但想到他之前拼死搏狼,若兮还是从袖间拿出手帕,琢磨着如何帮他包扎。
“没事,我是谁呀,我怎么会有事。”美人在前,唐桀也逞强起来,“啊呀”,却在若兮拙劣的包扎技术之下,忍不住叫出来。
若兮拿着手帕,对着唐桀的伤口比来比去,几番想包好,一见血流不止,又心有余悸,不敢打结。
“真是畜生,光天白日就敢出来伤人。二位还好吧?”只见远处走来一个老者,苍颜白发,却步履刚健。他右手持弓,身负箭篓,看了看地上的灰狼,又上下打量起若兮和唐桀二人。
“没什么大事,谢谢老伯了。”唐桀勉强一笑,答道。
“这片林子里狼多,你们小夫妻,没事的话,还是不要进来的好。”那老者看着他们的亲密模样,叮嘱了一句。
“老伯,您误会了,我们才不是夫妻呢!”若兮可着急了,连忙说道,“我们只是——”,若兮顿了顿,“只是朋友。”这个时候,说他是绑匪,总不好吧。看这老伯身形矫健,万一将他抓去送官,自己也得被迫嫁人,岂不麻烦。
“哈哈,好,朋友也行,”那老者又看了唐桀一眼,“你的朋友被狼抓伤了,这样直接包扎不行的,不如去寒舍处理一下吧。”
“好,那就多谢老伯了。”若兮温柔地笑笑。本来自己就不会包扎,这下,他一定没事了。
“这——”唐桀看向若兮,本来忙着找瑶妹,想要拒绝。不过,一方面她已经答应了,再去拒绝,看到她的温柔眉目,他下不了决心;另一方面,若是这树林中再冒出几只狼,他也应付不来,更谈不上找瑶妹了。“好,那就有劳了。”唐桀也答谢道。
老者拾起灰狼的尸体,放入背篓,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唐桀和若兮并肩走在后面不远处。
“喂,我叫唐桀,排行十九。你叫什么呀?既然是朋友,我总得知道你怎么称呼吧。”唐桀压低声音说道。
“韩若兮。”若兮没有看他,低头缓步而行,娇羞之态自然流露。
这一路似长非短,多数时候,两人皆低头行路,沉默不语。若兮虽然有满腔的疑问,但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开口,也只得闭口不言。
清早,晓风中混着泥土芬芳,拂过面颊,清凉沁爽。与你同行,一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