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当真是人走茶凉啊,雪瑶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自己这个王妃还没被废掉呢,就连个丫鬟都跑光了。
没办法,雪瑶只得起身,自己亲自去舀水。来到院里的木桶前,水已经干了,只空空一个桶,无影无声,仿佛也在嘲笑她的落魄。雪瑶一手拿桶,一手系绳,提着木桶来至水井前。“佟”地一声,桶落水中。慢慢地,她摇起木辑。
不用说在王府这一年多,她是养尊处优,不曾提水。就是当初在唐门,十九哥处处照顾她,又怎么舍得让她做提水打柴的活计。
还好,雪瑶自小练得唐门毒招,腕力尚不错,比较顺利地把满满的水桶从井里提了出来。可是,提出井口容易,再要提进屋里,就要费一番功夫了。雪瑶双手抓住木桶上方,一起发力,缓缓向前移动,小心翼翼中,还是不时有水洒落出来。
原来,提水这样看起来粗陋不屑的活计,是如此不易。
雪瑶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掖庭宫中的场景,那些常年以此为生的宫妇,提满桶如无物,想来,也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吧。
那些宫妇们,也有过小家碧玉的年轻时刻吧,若非逼不得已,又怎么会沦为宫中下人?想起曾经,自己对她们的那般不屑,雪瑶心里是羞愧,更有苦涩。
她们沦落至此是迫于无奈,可她呢,她是自作自受!
好不容易把水桶提进了屋,雪瑶只觉得双臂麻痛,本就受伤的膝盖就要支持不住。她倚靠门栏,勉强支撑身体,已是娇喘微微,香汗淋淋。用水盆盛出水,她习惯地来到窗前,猛然间一看,只觉得眼前空空的,才忽然想起,琉璃铜镜已经被他打碎,尸骨无存。
没有了铜镜,雪瑶只好对水容妆。
清清盆水中,伊人离落容。
望着水中的自己,嘴角血痕才被洗去,额上伤痕结而未愈,两侧脸颊已然青紫,再加上一双哭肿的双眼,昔日的如花俏颜,荡然消隐。
今日让她屈辱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雪瑶心里发狠,眼中也流溢着倔强的愤恨。
可是,夏儿的命,自己的身份,这么多把柄都握在翠儿手里,一想到这些,雪瑶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
算了吧,妥协吧。忍一时,威一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心里有个声音这样提醒着她。
但翠儿的要求,难道,就真的帮她进门吗?
想到慕容谦会另娶她人,雪瑶的心里还是说不出的伤心失落。有一种不顾一切,决不让翠儿得逞的冲动。
心里进行着激烈的争斗,雪瑶打开衣柜,取出一许白纱,自额前至肩头,顺着发髻,以玉簪固定,额上的伤,是可以遮住了。她又拿来白绸锦,轻轻遮面。
这样一番,面颊,额角的伤痕统统遮上了,可心上的裂痕,又谈何修补。
白纱掩面,清衣如仙,退去素日的华丽锦容,此时的雪瑶,显出一番别样的凄美。
之后的几日,清清冷冷的院落里,雪瑶一人,独自梳洗,独自用膳,独自休息,与外面的一切繁华隔绝开来,仿佛,这是一间遗落人间的世外荒野。
一个人的日子里,雪瑶仍在不住地思量,考虑着如何震住流言蜚语,如何与翠儿周旋缠斗,如何,面对慕容谦。
只是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终究没思虑出结果。
平淡的日子如指间流沙,飘得飞快,落地无声。不出三日,就有侍卫来通传,“十爷造访,王爷设宴,请王妃速去明景轩。”
慕容诠,他怎么会来的?
他来了,固然可以有个说话的人,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和慕容谦闹翻,三人围坐,该是多尴尬的事情。
本想随口推说不去,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和慕容谦本就僵在那里,这时再不给他面子,万一又惹恼了他,不知会怎样。
这样一想,雪瑶便淡淡道,“本宫知道了,就来。”说着,整理过面纱,随那侍卫向明景轩而去。
牡丹阁离明景轩最远,绕过整个王府,本不近的路程,可心里踌躇不安的时候,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明景轩内,整齐的实木桌椅,一累累的公文叠卷,还有厅堂正座上的那个男子,谦和含笑中,依旧如此邪魅不羁。
一切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
一袭白纱素衣,雪瑶走近厅堂,慕容谦抬头看了她一眼,流露出些许讶色,稍纵即逝,又是平日的散淡不羁。
“九嫂,你来了,”起身来招呼雪瑶的还是慕容诠,大男孩般温暖的笑容照耀着破碎的心,“这是怎么了?”察觉到雪瑶的装束不同寻常,慕容诠不禁问了。
“没什么,天气热,起了皮疹。”雪瑶的声音轻轻淡淡,如烟似雾,飘飘入耳。
“那也不要总遮着,透透风的好,”慕容诠对雪瑶很是关心,见她走近,还主动为她拉开圆桌旁的座椅,“快坐。”
这个少年总是在她阴霾的时候出现,好像一缕光,拨开云雾。
“谢谢。”雪瑶低声答了一句,便沉默不语,偏着慕容诠坐。
“本王看,是有人越来越矫情了吧。”慕容谦脸上如常,言语中却针对雪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