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阔大的车厢内,周芸儿看向窗外远方,雪瑶则沉默不语,静静聆听着车轮的响动。安寂了好一会儿,雪瑶幽幽开口,“惠贵妃其实是不想我回来的吧,不然当年,又何苦害得我母亲被遗弃他乡呢。”不大不小的声音,仅限车内两人可闻。
“公主既然已经回来,还是不要思虑过甚的好。不然,图惹麻烦,不是谁都担得起的。”周芸儿淡淡言来。
“是吗?”挑着不屑的笑容,魅如飘魂的音质,“只是,当年的罪孽,可不是不想就能忘的。姐妹相残,贵妃每晚睡得安心吗?”
一阵凉风过帘,周芸儿不禁一凛,强自镇定,随即沉稳道,“你不要危言耸听。本宫问心无愧。”
“哦?呵,周芸儿,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告诉你,我回来,就是为了夺回我的一切,同时也拿走你的一切。你的地位,你的贤名,你的宠爱,”阴笑中,却是坦然,“对了,还有你的女儿。我都会一一夺走。”
低迷的声音盘旋于耳畔,本是历尽千帆的周芸儿,突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深吸一口气,周芸儿猛然慷慨陈词起来,“你母亲不是我害死的。当年,如果皇上对她真心怜爱,她根本就不会被幽禁在自己寝宫;如果皇上在逃离杭州的时候,能有一分一毫在惜她,她也不会惨遭北翎蛮人的毒手。所以,唐雪瑶,你要是报仇,找本宫,选错了对象吧!”
“你胡说,你胡说!”雪瑶难以自控地抓紧了周芸儿的肩,“父皇是爱过母亲的,一定是。”
“爱过,是啊,”似是感慨,更似是讥讽,“皇上爱过的女人多了。”
怎么会这样!
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即使已经猜到了父亲之薄幸。可是,真正与韩平治相认那一幕浮现于眼前,一瞬间,她还是情愿相信,父皇有情,母妃无缘。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所为,解决了这个毒妇,一切便可了然。
但如今,心,一分分冷下来,皇门薄幸,自古如此。女人,不过是锦绣貂绸上的花,聚散随风。
“周婉儿本就以色侍人,妄图迷惑帝心,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种下的。”见雪瑶一时怔住,周芸儿故作关心状,“雪瑶啊,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我劝你呢,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北翎那位王爷,恐怕也不是什么善类。如果不想和你母亲一样,最好还是找个村子躲起来。以你的姿容,随便找个乡野村夫,迷惑一辈子,应该没问题的。”
不愠不火的言语,端庄和善的笑容,正如一把利刃,不留痕迹,却刺痛了那颗玻璃心。
周芸儿虽然可恨,但她所言,无疑是有道理的。
慕容谦风流浪荡,而自己所能依仗的,无非只是那几分美貌,不必等到色衰爱弛,恐怕他已喜新厌旧。
比起母亲,自己的下场,能好看多少。
思绪渺远,不见来途。迷离沉梦,一惘而羁。
“公主,再有两三里地就要到皇陵了。”车帘外,谢秋颜的声音唤醒了痛苦的冥思。
“本宫知道了。”冷淡说了一句,雪瑶计上心来。
突然,马车猛烈颠簸起来,车里的人左右无依,也随着动荡不定。雪瑶挣扎着掀开车帘看去,只见前方那三匹白马,有两匹已发疯了一般,四下乱闯,赶车的人努力想稳定下来,却自顾不暇,徒劳无功。
这,当然是她的杰作。
一抹阴笑隐没在嘴角,雪瑶随即转向周芸儿,拽住她的锦袖,两人拉扯出了车厢。“贵妃娘娘,雪瑶自知身为下贱,从今必会在您的面前永远消失,求娘娘饶了雪瑶吧。”雪瑶高声说着。未等周芸儿反应过来,退到横木边缘的雪瑶突然放开她的衣袖,就势向后一倾,整个身子翻滚着摔向地面。
宫车疾驰,飘摇的身子,自若浮萍吹絮,斜撞上一旁的林木。玉臂护着面颊,背后顿感砸痛。一帘春花萎地,雪瑶直摔在树下两块圆滑的石头上。“啊——”她叫着,并非故意伪装,而是小腹处,撕心裂肺的疼痛,真切实感。
白衣下,绽成一地红花,殷殷暗悼,相映当头日华。
周围的侍卫赶上前去制住癫狂的车马,几个宫女从四周围上来,见到雪瑶的痛苦**,无一人敢上前去。
疼痛折磨着意识,撕裂与抽离遍布全身,几欲麻木。雪瑶挣扎着想要起身,侧头看见地上蔓延的鲜血,不禁一惊,更添痛苦之色。
“公主——”谢秋颜犹豫着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尝试扶起雪瑶。无奈,雪瑶下身丝毫使不上力,倚在谢秋颜怀里,图自挣扎。
“陛下来了——”周围的宫女悄声说着,站在原地,跪下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