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闳往后退了一步,眸光深邃而深沉,含着深深的沉重与哀愁,还有无奈,“你说你出来透透气,我出来找你。”他顿了顿,“这么些年,你洁癖的老毛病,一点都没改进。”
奉何华心里涌上一点酸软,还有一点不敢相信,喃喃低道,“原来你都知道……”
“何华,我比你想象中的了解你。我知道你对我过去的风流债有芥蒂,也知道你不喜欢樊雅,因为她不仅是樊文希的女儿,还是樊家的千金小姐,你担心她嫁给容浔,会影响容沣在这个家的地位。我其实都是知道的。”
奉何华鼻子微微酸涩,想说话,但看着容闳的神色,一时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容闳无力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怕,所以即使我知道容浔能力很强,比容沣更出色,我还是狠心打压他,包庇李全他们那一帮子老臣,即使容浔恨我我也坚持不去见卓芊,我就是想着,这样或许你可以安心。”
“我也知道你跟外面一些人往来的很密切,也大概猜到容恬出事跟你肯定有关系,甚至樊雅接二连三的出事……但我想着我们是夫妻,就算我怀疑,只要你不说,我也绝对不会去查。年轻的时候,我对不起你,在卓芊带着钱离开时,我对自己发过誓,我要对你忠诚一辈子。”
“容闳……”奉何华急切想说话。
容闳挥手阻止奉何华,眼神因为陷入回忆而微显迷惘,“何华,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情形,你跟樊文希她们在花园里,她们都是热烈的人,只有你安安静静的看着书,我当时就觉得,你一定是个十分善良的女孩子。”他抬眼,目光萧索而遗憾,“可我没想到,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何华,你太让我失望了。”
“容闳,你听我解释!”
“如果这次樊雅平安回来,或许我们还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但如果她跟孩子出了什么事,我想,或许这段婚姻,真的没有什么继续的必要了。”
容闳疼痛的看了眼怆然僵住的奉何华,慢慢转过身。
或许,都是他的错。
奉何华怔怔看着丈夫的背影,全身上下寒彻入骨,她打了个寒颤,想也不想冲动上前拽住容闳,“你不能走!我不许你走!”
容闳脚步一顿,也不回头,“何华,我需要冷静,你再跟着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出来。”
奉何华身体一僵,执拗摇头,眼泪已经落下,“我不要!”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容家端庄温柔的夫人,而是三十年前那个只会用哭泣与执拗挽回自己破碎婚姻的千金小姐,没有了心机与算计,只剩下绝望与哀伤。
容闳微微闭眼,掩下眼底泪光,猛地一甩手!
奉何华尖叫了声,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滑跌坐在地,掌心火辣辣的疼。
但她现在也顾不了这个了,冲着容闳背影尖叫,“容闳,你回来!容闳,我错了!你回来!回来……别不理我……”
隐隐的啜泣飘散在空气中,为这个不安的夜里,添上最后一点悲伤的序曲。
樊雅一边开车一边用风挽阑留在车上的手机拨打樊以航的电话,电话长久无人接听,也不知道樊以航去了哪里。
她咬了咬唇,不死心的继续拨着电话,绵长的嘟嘟声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哥……接电话啊……”
事与愿违,在她第三次拨打时,手机已经显示关机。
她咬了咬牙,转而拨着樊以航别墅的固定电话,今天是工作日,按照常理,樊以航应该是住在靠近公司的独栋别墅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连四次,电话里传来的依旧是甜美的电话答录应答声。
这么久没人接听,除非是樊以航故意不接,只有一个解释,他不在别墅里。樊雅也不敢在答录机里留言,咬了咬牙,转而拨打另外一个熟悉的号码。
这次很快就接听了。
“您好,请问您是……”杨姐的声音放的十分低,似乎旁边有吵闹的喧嚣声。
樊雅顾不得思索,急急的道,“杨姐,是我,樊雅!”
“小雅?”杨姐声音惊喜扬高,随即又压了下去,似乎是强行克制,“你怎么想起来……”
“我哥在不在家?”
杨姐一愣,声音里隐约染上些复杂,“以航?他不在家。”
樊雅呼吸一窒,“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杨姐迟疑了下,声音压的更低,“小雅,你找以航有急事么?如果没有的话,你还是改天再找他吧,我估计他今天可能不会想见你。”
“为什么?”樊雅呆了呆,蓦然了悟,“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妈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没有,你别担心,家里都很好,就是……就是……就是你哥跟你妈有点意见不统一,不过你放心很快就没事了。”杨姐忙道,“你也知道你哥跟你妈脾气都不是很好。”
樊雅如坠冰窟,全身泛冷,手上不由自主的一滑,车危险的滑了S弧线。她一个激灵回过神,赶紧握住方向盘,眼角余光无意识的看了眼后视镜,讶然发现自己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两辆车。
她也没多想,这时电话里传来杨姐着急的呼唤,“小雅,你没事吧?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没事,刚才手有些滑。”樊雅咬了咬牙,“杨姐,你能不能待会给我开门,我待会会直接回家。”
既然找不到哥,干脆直接找妈妈,总比她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外面乱撞来的好吧。
“什么?”杨姐愣住,下意识看向身后那一团混乱,“不行!”
这个时候回来不是添乱么!
樊雅一惊,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为什么不行?”
杨姐支支吾吾,“那个……夫人都已经睡了,夫人刚跟你哥吵了一架,气的不轻。”说到最后已经渐渐有了底气,她理直气壮的道,“你脾气比你哥还厉害,万一把夫人气出什么好歹,看你们兄妹俩该怎么办!”
“杨姐,我保证,我不会跟妈妈顶嘴的,我真的是有重要的事要说!”樊雅哀求。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乖点,等你妈气消点你再过来,她年纪也不小了,你也得体谅她是不是。”
“杨姐,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啪嗒一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樊雅不可置信的盯着手上被挂断的电话,脑袋一阵木然,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再拨过去,家里电话已经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到最后,竟然是无法通讯了,显然那边是直接拔了电话线。
黑夜浓黑如墨,似乎一点光影都透不进来,前方的路被遮的严严实实,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她在哪里?
她又该去哪里?
她茫然瞪着前面,下意识握紧手机,滚烫的手机几乎要炙了她的掌心。
她突然很想哭。
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这么绝望。
她深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颤抖着手打开手机,输入容浔的号码。
他说过,他会在她身边的。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有些艰难的按下拨通键。
屏幕倏地跳转。
樊雅一眼看去,身体骤然发冷。
那个属于容浔的私人手机号码,在风挽阑的手机里居然也是有存录的,她在联系人那一行,存录的只有两个字。
老公。
这是风挽阑的手机,她设置的联系人,她不会想到她会开她的车,应该也没想到她会用她的手机。
她自己的丈夫,却成了别的女人手机里的老公。
在她失神间,手机居然被很快接通了,熟悉的声音在寒夜里显得异常冷硬,仿佛是锤子,一点一点的凿着她的心。
“挽阑,你见到了樊雅没有?我们的事,你有没有告诉她?”
原来,风挽阑来容家,是容浔的授意。
只是为了向她说一件很要紧的事。
多么要紧的事,他不敢亲自对她讲,反而让一个外人来告诉她?
他们不是夫妻么?
什么时候,他跟别的女人,也成了我们?
虽然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这么胡思乱想,但今天一天累积的压力让她根本力量再控制自己的思绪,所有好的,坏的,糟糕的,甚至不合逻辑的念头全部涌进脑里,充斥她本来就木然的大脑发胀,胀的她不由自主的疼痛,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边长久得不到她的回应,容浔声音开始急迫,“风挽阑,你说话!樊雅她是个坚强的人,为了孩子她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坚强。”
轻轻柔柔的女音突然响起,隐约带着点哽咽的声音。
电话那边一顿,似乎是不可置信,“樊雅?”
樊雅恍若没听见,继续说,“樊心要杀我跟小隽,我坚强,我找不到我哥,我坚强,妈咪不肯见我,我坚强,甚至,我看见你成为别人手机里的老公,我还是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容浔,我真的一点不想这样下去……我真的撑不住了。”
她勉强笑了笑,将眼泪尽量压回去,即使这样,带着哽咽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容浔,我一点也不想坚强,你知不知道?我不要什么事都是我一个人挨着。”
“樊雅,你听我解释……”
“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说完这句话,樊雅毅然挂断电话,一扬手,将手机直接甩出窗外。
她猛地急打方向盘,黑色轿车在单行道上甩出一百八十度的角,朝某个方向急冲!
眼角余光扫见,那两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车也猛的转向,以更加迅疾的速度直接冲过来!
樊雅瞥眼过去,或许是今天经历的太多了,对这种显然正对她的跟踪,她发现自己居然异常平静,平静的仿佛自己已经抽离了她的身体。
樊心说的没错,等真正失去了的时候,她才会领悟失去的感觉有多么的痛,痛的她整个人都麻木了。
她用力踩下油门!
但就算这样又如何,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的生命里,不止容浔!
三辆车在高速路上展开了追逐战,如出鞘长箭,疾驰而出!
沈晏霍然惊醒。
他是被恶梦惊醒的,但仔细想来,他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梦到了什么,让他这么惊恐不安。
房门突然被人撞开!
关眠一脸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急的都有些变色。
“沈先生,出事了!”
沈晏眸光骤厉!
一辆车突然疾驰而出,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神色莫测,精致一贯带着懒懒笑意的面庞上此时全是肃杀,凤眸微敛,隐约含着煞气。
短发俏丽女孩从门里冲出,白净脸上还沾着些血迹,配着她同样肃杀的面孔,显出几分狰狞!她看着疾驰而出的车,咬了咬牙,想也不想冲向车库,却被身后赶出来的男人一把拉住,男人稍显平凡的脸孔也是冷肃,“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我们的任务是拖住康天齐!”
商秋霍然回头,猛地握住拳,“樊雅如果出了什么事,我绝对饶不了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偶然监听到了奉何华的电话,及时通知容衍,恐怕更来不及。
卓天逸安抚拍了拍商秋的肩膀,再次拨打容浔的号码。
商秋不耐烦的合上他的手机号码,“你都打了多少次了,都是关机关机,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你觉得很有意思么!”
卓天逸苦笑,“容浔毕竟是她的丈夫。”
“这种关键时刻永远会失踪的男人,要了有什么用?”商秋踹他一脚,“还不走!”
卓天逸望望自己的手机,无奈叹了口气。
一间私人高级诊所里,一个护士拿着点滴轻轻推开休息室的门,“容先生,风医生吩咐过您还需要……啊!”
护士尖叫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空空荡荡的休息室。
才做完手术应该等着麻醉剂过的男人不见了踪影,还来不及收拾的带着血的绷带止血剂剪刀之类的东西洒了一地,满地狼藉。
樊雅看着已经迫近她再也无法甩开的车,咬了咬牙,靠边踩下刹车,停靠。
那件事再严重,也没有她跟孩子的命重要,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紧追在她后面的车见她这么识相,一左一后的围上来,慢慢停驶。
还没停稳,正前方一辆卡车呼啸而来,司机显然也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单行道上逆向行驶,刹车不及!
砰!
卡车车头撞上左边那辆车,左边轿车瞬间飞起,重重砸向樊雅的车上!
轰!
火光冲天而起,直上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