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想念十九区,京城的氛围凝滞得如一潭死水,他渐渐地快要透不过气来。
可是就这么抛下一切踏上归途,他又绝不甘心。
下一步该怎么走,朱棣并没有成算,皇帝记恨他拐走了朱标,不耐烦再维持父慈子孝的表面功夫,大明的皇帝陛下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被皇帝爱着的幸运儿,以前是孝慈高皇后,然后是太子,现在是朱标。至于他其余的妻儿,包括自己,不过是为大明封疆守土的棋子而已。
朱棣心平气和地想着,孝慈高皇后薨逝,太子又离奇失踪,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事实也证明他的判断正确,皇帝不但没有斥责他擅离职守,反而默许他留在京城,并且利用各种手段积极替他造势……就算他只是一个皇帝蓄意树起来的耙子,抛出去的诱饵,可他也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不是吗?现在大明的民众有谁不认识他?如果太子真的有个万一,他至少比他的兄弟们占据了先机。
他什么都算到了,即使是朱标这个横空出世的变量,他也早早就掌握在手心,却不料皇帝比他想象得更疯狂。
皇帝在预谋着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朱棣隐约捉摸到他的心理,真是讽刺,他们这一对相互厌憎的父子,偏偏是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
他后悔了,他想把自己逼回十九区,他甚至不打算再寻回太子,因为他现在有了新的替代品。
朱标。
朱棣负在身后的双手使力握成拳,关节突起,丘骨嶙峋,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和与之相连的那个人统统锁进五指的囚牢间。
“啊哈!你在这里!”
朱棣猛抬头,他刚才念及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穿着一身圆领襕衫,底下却配一双球鞋,光着脑袋也没戴帽子,露出一头毛茸茸的春草初绒般的短发。
朱小弟笑眯眯,他今天心情很好,也没有理会几名锦衣卫眼神不善地围上来,自从小林哥他们那批兄弟被换掉以后,四皇子身边来来去去每天都是新人,连眼熟都做不到。
朱棣挥手让锦衣卫退开,眉睫微垂,眼眸沉沉地望定了他,刚要启口说什么,朱标连忙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唇畔轻轻地“嘘”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纯粹是下意识地反应,做了以后感觉四皇子的身体微微一震,那震荡的余波顺着他的手指传到他身上,顿时连他也跟着轻轻颤栗。
朱标面红耳赤地扭头,不敢看四皇子此时的表情,他清了清喉咙,哑声道:“别说话,我有东西给你看。”
朱棣盯住少年薄薄的耳廓移不开眼,那双耳朵红得像能滴出血来,他光看着似乎都能感觉到蒸腾的热气。还有他们交握的手,朱棣不是第一次握朱标的手,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感应到那只手的存在——他手背温润的皮肤、稍短的有点肉的手指、掌心粘湿腻滑的汗意……
“啪!”
朱标用空着的另一只打了个响指,星空应声倾覆,白昼提前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