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洁白的手忽然隐去了皮肤上的光芒,却显得更加可怕,在如此高速的境界中却是一丝不颤,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稳定与力度,奇快无比地穿掠过那团血雾,点了下去。
在掠行的过程中,那只手松了四指,食指却微微翘了起来,柔软而又刚毅的指尖,啪的一声点碎苦荷大师眼帘前一寸处的那滴雨珠,然后轻轻落在了在了他的两眉之间。
如要在他的眉心点上一粒通红的痣。
那滴雨珠被一指点破,化作了一个空心的小水圆,周边泛着美丽的涟渏,缓缓扩张。
而苦荷的眉心上并没有出现一粒红痣,反而却是更加亮了起来,似乎苦荷此时黯淡下去的眼眸里的亮sè,全数送到了眉心间。
苦荷大师用自己jing修数十载的天一道无上真气与用法术召来的天地元气,凝于眉心之间,硬抗了这美丽的一指
那根微翘的,稳定的食指,并没有与眉心间凝结的jing纯真气硬抗,而是用一种缓慢而温柔的方式,向里面灌注,没有暴戾之气,没有绝杀之意,并无天然气息,有的只是人世间最堂堂正正的规则。
王道
指尖再下,嗖的一声迅疾点出,直刺苦荷胸口膻中,虽只是一指间的动作,却隐约让人感觉到有龙行虎步之象,一指便有帝王万世之尊
苦荷此时已经收回了右手,满脸凝重大拇指一挺,妙到毫巅地迎上了那根食指,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
食指再下,直刺苦荷中腹。
苦荷垂下眼帘,麻衣微挥,平指为掌,他的右掌就如同涓涓细流随着山势而流,自然无比地垂下,于腹前挡住那一指。
这一切都进行的是如此理所当然。
然而苦荷的身体却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他的右掌掌心处一抹红斑,像是被烧红的烙铁,嗤嗤作响。
那只稳定的手只出了三指,这三指不是杀伐,不是摧毁,不是抵抗,而是给予,堂堂正正,全无偷袭之意,帝王心术气度,这三指之中,王道之气展露无余。
天上再次响起一道闪电。
苦荷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颓然无力地掠向远方,掠向大东山石径旁的那棵大树之下,他盘膝而坐,叹息了一声。
苦荷知道自己错了,从一开始的时候就错了,而最致命的错误,则是发生在三指之前他在察觉洪四痒乃局眼之后,反应的速度太快了一些,应对的法门太充分了,将自己的境界提升的过于完美。
那一刻的苦荷大师,便像是一座参耸入云的大树,伸展到了人间的最高处,就像是一湖秋水,已成浩浩荡荡之势。
而那个人只出了三指,便足足灌注了大概他体内一半的真气进入了苦荷的体内。
以王道之势,灌入霸道之气,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承受这一切的苦荷大师,就像是那参耸入云的大树,被再次压上了一棵巨树,就像是天公忽然再次倾倒了半湖秋水,入那面满湖之中。
水满则溢,湖堤溃败。
树干也喀喇一声从中折断。
大宗师的心境实势与凡人相较,已然近神,苦荷更是号称世间最接近神的人,然而大宗师们终究有自己的弱点。
他们的弱点便是自己的肉身,体内经脉终究有极限,的承担能力,终究也有极限。
苦荷被那三指灌注入的真气,强行突破了极限,体内的经脉与,受到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盘坐于树下,感受着身体皮肤传来膨胀感觉的苦荷大师,心头还有一丝大疑惑那个人,那只手的主人,为什么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喷吐出如此多的真气,这完全是人体经脉不能承受的速度。
然而一切应该已经结束了。
在洪四痒化为一团血雾的时候,四顾剑左手虚握的空剑正斜斜的刺了出去,然而却刺了个空。他攻叶流云之不得不救,叶流云却根本未救。
那团流云已经覆上了四顾剑的面门。
四顾剑愤怒地颤抖了起来,凄厉地狂叫着,一低头,右手手腕一扭,剑势向着叶流云的腹部压了过去。
他左手的虚剑落空,紧接着一低头,暴戾而又圆融的剑势终于出现了一丝薄弱处,只是他不得不避,因为他知道事情有变,而自己必须活下来。
四顾剑活了下来,他的半边脸颊被叶流云的一记散手拍的骨肉尽碎。
叶流云也活了下来,他冷漠着低头,左手一握,紧紧地握住了那只剑,只让这柄进入了自己腹中一寸。
事情并没有完。
叶流云一记散手去势未绝,潇潇洒洒地劈了下来,噗的一声击中四顾剑的肩膀,五指如龙爪一般,从云中猛地探将出来,指尖深入骨肉
而四顾剑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楚,左手抽回,啪的一声以击打在自己的手腕上。
长剑再入叶流云腹中一寸然后,剑尖猛耀光芒,被强大的剑势摧的片片碎裂,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朵
这是一记恐怖的剑,虽然在途中遇着了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可依然在最后,凭恃着一开始时,所挟就的狂戾意味,成功地重伤了叶流云。
而此时那团血雾散了开去。
一个明黄的身影从那团血雾后出现,似乎隐寓着每一位帝王必将用无数人的鲜血,才能铺就自己不世之基业。
明黄的身影出现在叶流云和四顾剑的身间,一拳击了出去。
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技巧,只是这样简简单单,清清楚楚地击了出去。
但世上绝对没有人能够打出这样简单清楚的一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却让人根本无法去避,甚至无心去避
先是嘶的声音响起,身体受到了强大的真气冲击,被叶流云龙爪抠住的四顾剑右臂,就这样断裂开来
紧接着是一声如古庙铜钟般的闷响,四顾剑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到了极点的神情,看着面前的明黄身影,整个人的身体被横横地击了出去
带着那抹表情,四顾剑断臂而飞,直接撞破了东山庆庙的木门,强大的冲势,接连冲烂了古庙里的无数建筑,就像是一块大碌石,碾碎了他身体所接触到的一切,最后撞到了古庙最深处小祠堂里的那口大钟,发出了嗡的一声。
在古庙的正对面,石径旁的大树下,一身麻衣的苦荷面带惘然地看着这一幕,盘膝而坐,就像是被这记钟声所引,体内有什么事物忽然爆炸,整个人的身体忽然暴涨一刻,紧接着缩小,鲜血从他的眼中耳中渗了出来。
苦荷身后的那株大树轰然倒塌,碎成粉碎,他身周方圆五尺内的青石,全数被他体内暴泄出来的真气,挤压成扭成的立体切面,或狰狞或悲哀地翘着尖角,迎接着天公最后降落的雨滴。
古旧庆庙里的建筑大部分已成废壁,油彩所涂的上古神话已经成了粉粉的往事,布满青苔的水池缺了一个大口,里面所盛接的雨水流了出来,混着土石,变得混浊不堪。几只被声势吓呆了的白鹤,怯懦地缩在池子后方,一道黄布被震落在地,覆盖着凄惨通道尽头,躺在地上的四顾剑身体,只听着黄布下四顾剑用极微弱的声音,凄厉地嚎骂着什么,只是他的声音已经极其微弱,被他头顶的钟声全数掩盖了下去。
嗡嗡的钟声,响彻整座大东山顶。
海畔的飓风,来的快也去的快,就如这人世间的无常,帝王们的喜怒,先前还是暴雨狂风大作,此时却倏然间风消雨停,天上乌云骤然散开一道口子,露出云后瓷蓝温柔的天sè,一抹天光就那样清清透透地洒了下去,落在东山悬崖边的那个明黄身影身上,将他脸照的清清楚楚。
庆帝满脸苍白站在原地,四肢都在颤抖,他体内的霸道真气有一半灌注到了苦荷的地内,最后一记王道之拳挤压出了他最后的jing神,此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天光淡然,这位天下最强大的君主,被雨水淋湿了龙袍,头发也乱了,有气无力地搭拉在额头上,眼眸内的平静里却蕴藏着无数不知意味的情绪。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强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