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巨是放荡不羁,栓都栓不住的野马。
文明社会里,温格尔一定会尽可能远离这种不稳定求欢因素。可惜这是在戴遗苏亚山监狱,凡事都得通过对比得出结果。
你是要3号那个宣称要杀死你的杀(人)魔王呢?
还是4号那个神不知鬼不觉逃狱,戴着拘束环还能暴揍军雌的叛(国)者?
在温格尔心中,束巨好歹处于正常交流的范围。虽然有时候彼此前言不搭后语,完全使用文明词汇,但束巨好歹逻辑思维能让自己跟得上。
特别考虑到,束巨在某类常识上的缺失,温格尔浑身充斥着安全感。
是的,我可以去找束巨,再麻烦他一趟。温格尔小心翼翼地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能性,他力气大、体能好……温格尔接通了内部网,起草了一份申请,上传到卫星站。
第二天的下午,卫星站发来了一份定时通知许可。
和之前的自由散漫不一样,束巨这一次可以离开牢笼,但是他只能在限定时间离开笼子,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雄虫温格尔布置的任务,同样在规定时间内回到牢笼中。
其模式,参考了其他监狱实行的劳动改造。
至少温格尔感觉很像。
通知许可上描述,束巨只准许在室外劳作,他每天要在室外完成5个小时的采砂工作。完成工作后,会预留下3分钟的冲澡时间。3分钟结束后,束巨必须要回到他自己的囚室中,继续接受束缚。
平心而论,温格尔觉得给幼崽采砂这种事情,对于身体健全的雌虫而言,半个小时轻轻松松。
没必要每天花费5个小时来特地做这个事情。
温格尔特地写了一份回信给卫星站,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并且询问了5小时工作的由来。
他还没有等到卫星站的来信回来。
戴遗苏亚山的春天先一步袭击了这座建筑。
W276星球是一颗荒芜的星球,他没有除囚犯之外的生命痕迹,却保留着大量常年处于喷发状态的活火山。在戴遗苏亚山监狱生存一年以上的滑头,都知道如何分辨出戴遗苏亚山监狱的四季轮回。
其实还挺明显的。
卓旧躺在大厅,静静地听着外面被风吹起的巨石撞击墙面的声音。每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在巨大的撞击声音中,所有的囚犯只能窝藏在自己脆弱的地窖里。每年,都有人死于窒息、碾压,不是什么花哨的死法,但胜在无法一击致命。
春天是暴风和沙尘。
夏天是火山爆发、地震、海水倒灌、酸雨。
秋天又是暴风、沙尘、火山爆发。
冬天则是无法言说的寒冷、沙尘、暴风。
灾难不会让人感觉到绝望,绝望的是寻找不到阻止灾难、对抗灾难的手段,只能在不甘中一点一点死去。
他们都佩戴了拘束环。
在这种明明可以活下来的痛苦中,太多囚犯一点一点被折磨到死。
卫星站却还会定期投放营养液和不定期的生存物资,像是给他们光芒和希望一样,嘲弄着催促着他们活下去。
卓旧翻了一个身,他耳边是巨大可怕的撞击声。巨石最终在一声闷响中,碎成了数块。戴遗苏亚山监狱长得不好看,但是本身的防护措施做得厉害。
至少,卓旧要承认,自己在外面的时候,花费了十多年都无法突破进来。
磅磅——
3号玻璃箱子里发出敲击声。沙曼云被封闭着,用可以活动的指关节敲击壁面发出声音。
卓旧侧耳听了一会儿,懒洋洋翻了一个身,“沙曼云,我说得已经很明白了。”他将毛毯放在鼻尖轻轻地嗅,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和我合作,我找机会把你弄出来。”
“不合作,也没有关系。”卓旧露出笑容,“我是个很随意的家伙。”
敲击壁面的声音变得缓慢,当当当的声音和外面的沙尘暴混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一种诡异而富有节奏的音律。
卓旧听完声音后,笑了一下,“对的,你是很重要的一环。”
沙曼云闭上眼,思考了很久。许久,他用手指在壁面上敲击了两下。
那是答应的意思。
卓旧对玻璃箱子里的沙曼云笑了一下,他轻轻地感叹道:“你是个聪明人啊。”雌虫还没有完全闭上眼睛,就听见从走廊的尽头传来巨大的风啸声。仿若是山崩地裂一般,整个水泥色堡垒要被这贫瘠的星球摧毁。
随后便是风声中带着一点脚步声,急促又不安地朝着大厅走过来。
温格尔打着灯来了。
他手中还抱着嘉虹,幼崽不安地缩在雄父怀中,困乏又被吵得睡不着。
十五分钟前,这对父子才刚刚睡下。雄虫梦浅,最先被暴风尖啸吵醒,其后是嘉虹。两人打开灯时,发现灯泡一闪一闪嘶哑地亮着。温格尔索性不开灯,把应急灯打开来。嘉虹不安地缩在雄父怀里,到了睡觉的点又困又怕。
温格尔处于最安全区域的房间都能感受到风,更别提四面通风的大厅了。温格尔就是来找卓旧、沙曼云和阿莱席德亚的。
他害怕这场大风会让三人陷入什么不测。
“卓旧。”温格尔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上面所有的扣子、带子绑得死死地,雄虫乍一眼看上去活像个大粽子。他顶着楼道风,说道:“卓旧,你把沙曼云和阿莱席德亚带到2号囚室去。”
2号囚室随后也不算防风,但至少比大厅要扛得住些。
卓旧站起来,他将那条毯子护在胸口,对温格尔喊道:“阁下,不必管我们。您先回去吧。”他看了一眼雄虫鼓鼓囊囊的胸前,说道:“幼崽受冻了,就不方便了。”
温格尔也知道受冻了不好,但他更不想让嘉虹一个人在漆黑的屋子里害怕到哭鼻子。
“芙芙。”嘉虹抓着雄父的衣领,开始发颤。无论是何种生物,在面对大自然的咆哮时,都会发自内心地颤抖。无论是多少岁的雌虫,都会对陌生的、无法抵抗的事物感觉到害怕。
温格尔也在发抖。
他艰难地熬过第一个月时,没有害怕过。
他发烧的时候,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