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把这样的组合叫做孪生质数——他们靠的很近,却永远无法触碰彼此。101的孪生质数是103,可惜老旧的单元楼每层只有两户。这里,或许永远不会出现103。
阮新回过神,笑了笑。
黄铜色的钥匙插进锁孔,拧动两圈。
咔嗒一声,尘封多年的老房子重新迎来了主人,
简单的三室一厅,家具齐全也简单,布沙发,水晶茶几,白色罩单上落了厚厚的灰。
客厅的白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的老相框,里头的照片却被暴力撕掉左右两边,只剩正中间,孤零零坐着一个五六岁的清秀小男孩,他羞涩笑着,两只小手平平放在膝盖上。
阮新瞥了一眼全家福,无意再怀旧,从包里取出口罩,开始忙进忙出清理。
数小时后,阮新累得手臂酸麻。
他走进浴室,洗完澡出来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没有买新床垫!
今天只能凑合一晚了。
睡前,阮新窝在柔软的沙发里,他脑袋从厚厚的被子里钻出来,然后再伸出一只手,拿起手机,看了眼账户余额,瞬间有点沮丧。
997,202,104
通货膨胀,床垫和日用品都好贵……到底要怎么快速挣到几百万。
迷迷糊糊之间,阮新似乎听见了敲门声。他起身去开门,迎进来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不知为什么,阮新觉得自己见过他。
他姿态谦卑,打着便宜的领带,洗得发白的衬衫略皱,带着口罩。
特别让阮新注意的是,面前人双手糙旧如老姜,露出的手腕上纹着刺青。
阮新努力想看清上头纹了什么,却总是觉得眼花。
中年男人说:“多谢您,麻烦您了……我这都找了十家房子,都是因为我这张脸,不肯租给我。”
阮新抬眼,一瞬间看见他口罩边缘露出粉色的疤,烧伤的痕迹。
阮新笑着接过合同:“意外造成的伤害,不能算您的错。您身份证明齐全,有正当收入,这些足够让我将房子租给您。”
对方又是一阵感激涕零。
咚咚咚——
瞬间,阮新睁开眼!
冬日的阳光照进屋子里,细小的金色尘埃漂浮在空气中。
原来只是一个梦。
咚咚咚——
但的确有人敲门。
阮新翻起被子,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按亮屏幕,一看,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他提高声音:“请稍等一下!”
是谁找我……阮新这么想着,迅速起来走到玄关,捋好衣摆,对着穿衣镜试图按平一缕倔强的头发,从猫眼里一望。
一个短发的陌生女性,瘦长身材,裹着复古的大衣,浑身上下透着成熟的高知范儿,就是脸色有点紧绷。
在她背后,102室的门开着。
“请问您找谁?”阮新谨慎地没有开门。
“啊您好,我是住102的,昨天看您这边儿搬过来了——”
阮新听了,并不新奇。102室的一家很早之前就出国移民,房子好像换过很多租客,
原来是邻居的租客。阮新犹豫片刻,慢慢开了门。
楼道里,淡淡的烟味飘散。
女孩看见阮新,眼睛一亮,脸上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认识一下哈,我叫苗妙,怎么称呼呀?”
阮新从小到大,见过很多街坊邻居姐姐阿姨们这样的笑容,他礼貌轻声道:“你好,我叫阮新。”
苗妙,一口白牙明晃晃,口才惊人,三两句话就把阮新基本情况全掏出来,只是她听见阮新是搞理论物理研究时,眉头微微拧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物理学家啊!厉害厉害,我初中物理就开始不及格了。”
阮新压住咳嗽,连连摆手:“只是做科研的,算不上学家。”
苗妙随即大大方方做起自我介绍来。她是个记者,比阮新大两岁。
单身女性一个人租房,总是格外谨慎。似乎在了解阮新在这儿从小长大后,苗妙隐隐紧绷的姿态就缓和下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她听阮新刚起床,赶忙道抱歉打扰,还热情地从家里拿了袋饼干递给阮新,随即挥手道别。
哐当一声,102的门关闭。
而阮新嘴角弯着,轻轻捏了捏饼干。
早饭,不,下午饭有了。
他闻着烟味,低低咳嗽两声,转过身,视线不经意划过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昏暗的楼梯间,陈旧的塑料扶手外侧,静悄悄搭着一只手,烟头上的火星明明灭灭。
那只手粗糙如老姜,露出的一截手腕纹满了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