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新本以为回到酒店就会被当地警方传唤,谁知,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颁奖典礼在下午五点开始,他和米勒博士约好今早要见一面。
出发前,薛临过来,递给阮新一个挂耳芯片。
“同声传译。”薛临说,“准确率100%。”
世面上的翻译器准确率不那么尽如人意,普通人出去旅游可以用,但像这种极为重要的场合,都必须配备专业的同声传译官。
阮新笑道:“你是想偷懒吗?”
薛临也笑道:“原来阮先生这么喜欢依赖我。”
阮新:“……”
他戴上芯片。
有了同声传译果然方便太多,终于能和别人自由讲话了。
阮新和薛临一起坐上车,半途中,他摸着耳边的芯片,忽然疑惑道:“为什么无界芯片没有同声传译功能?”
薛临:“今后或许会有。”
阮新点点头,没再多想。
车子一路开到颁奖委员组的驻地。
这是一栋传统的洋房,墙上挂满古典相框,历代普朗克奖得主的名字朝着窗外的花园。
米勒博士的助手是个棕发的年轻人,他一见阮新,两眼发亮,抽出打印好的论文,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话。
这些话通过翻译器传进阮新耳朵里:“请问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阮新笑道:“当然可以。”
芯片自动翻译了他的话。
助手喜不自胜:“我要把这篇论文装裱起来挂在家里,可以留给我的孩子!”
阮新手一顿:“……”
他怎么突然就不想签了??
米勒博士是位年过七十的学者,上唇两撇翘起的胡须,不说话时德高望重,说话时胡须一抖一抖,让人忍不住想揪一下。
然而,阮新进客厅时,发现这里不仅有米勒博士,还有两三位陌生男女。以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阮新先生。”米勒博士面带微笑站起来介绍,“初次见面,这两位是莱恩导演和她的助理,这位,我想你一定认识。”
阮新挨个握了手,视线转向沙发的角落,惊讶道:“苗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苗妙尴尬地笑:“我朋友圈发你照片被领导看到了,他让我过来的。”
正巧,苗妙的顶头领导得知全球最大的人文纪录片团队要做一季行业尖端人物的拍摄,还准备邀请阮新,双方当下决定一起合作。
出来旅游,没想到被临时按头加班。
“片名暂定为《天才》。”沙发上,金发女导演说。
“我们很幸运,普朗克奖颁奖典礼是最珍贵的素材。但主要内容还是拍摄您的日常工作生活,以及这些荣耀背后的故事。”
“除了您,我们还请了艺术家莫迪里,文豪艾莱娜……”
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年龄至少都在五十以上,属于小时候就在新闻里听过的人。
阮新听完她们的介绍,点点头,答应下来。金发导演热情和阮新握手,交换联系方式后,先和其他人告辞了。
阮新和米勒博士对视一眼,米勒耸耸肩,露出一个友善的笑:“阮先生,希望你不会怪罪我擅自为你提名普朗克奖。”
阮新也笑了。
和米勒博士说话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两个喜欢钻研学术的一聊就到中午十二点。
米勒博士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关于你时间场的理论我们还没说完……”
阮新双手握住米勒博士的手:“我们颁奖会上见。”
米勒博士两撇胡子抖了抖,似是反应过来下次再见不过就是五小时后。
他向阮新俏皮地挤挤眼:“好,一言为定!”
阮新:“好的!”
他一扭头,只见自己的随身翻译先生抱臂在旁,看得津津有味。
……他偷懒得有够厉害啊?!
女王名下的巴伐利亚宫殿,十二道顶梁罗马柱恢弘壮丽,此时宫殿门前已经铺设长长的红毯,宾客来往。
普朗克颁奖典礼只邀请四种人:王室成员及各国政要、顶尖资本家、往届普朗克奖得主、各大主流媒体。
饶是这样,出席者也超过千人。
提前一小时,阮新到了颁奖典礼所在地,组委会派来的迎宾只带他走单独通道。
薛临本该从正门进,可谁让他多了个身份——阮新的随身翻译呢?
因此,二人就都在休息室里等待。
隔着几道厚重的石墙,都能听见外面人声鼎沸。
阮新拿起水晶杯,喝了口冰牛奶。
薛临往座椅上斜斜一靠,撑着太阳穴看阮新:“紧张了?”
阮新似乎坐立难安,刚摇了摇头,又起身去照镜子。
为了参加典礼,阮新穿了规格最高的礼服,翼领衬衣,白领结、腰封马甲一应俱全。
他穿惯T恤卫衣白衬衫,穿这种衣服总怕皱,有些拘谨,喝个牛奶也感觉喉咙发紧。
——或许他没有意识到,其实就是太紧张了。
阮新深吸一口气,从旁边的包里取出一部蜘蛛网裂纹的手机。
他打开短信,最近对话里,联系人姓名显示:阮博鸿。
[我拿了普朗克奖,你想来我的颁奖典礼吗?]
始终无人回应。
阮新怔怔看着手机屏。
“你在想什么?”薛临忽然问。
阮新一顿,把手机放回去,道:“我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薛临笑了:“为什么不真实?”
阮新抿了抿唇:“感觉在这之前,普朗克奖都是离我很远的东西。”
他父亲付出一辈子,最终也没有得到普朗克奖。而他车祸后的短短几个月里,先后拿回两届。
薛临摇摇头,起身,向落地穿衣镜前的阮新走来。
“不要动。”他说。
面前的人占据了视线的大半,阮新仰着脑袋看他。
薛临的指尖勾住他的领结,扯开。
脖颈上留着布料温柔的触感,阮新垂下眼,薛临的手指在他的衣领前挑动,抬起眼,薛临神色专注。
或许是宫殿穹顶的水晶灯太闪耀,或许是周遭氛围太庄严典雅,他的发丝被染成灯光一般,极浅的金。
“是我系错了么?”阮新焦糖色的眼眸泛起困惑,忐忑道。
“没错。”薛临唇角弯起:“我只是想给你系个领结。”
——这样,他就会戴着他的印记,去迎来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刻。
阮新不明白薛临为何执着于给他重新系领结,但很明显,薛临的手艺会更好。
他深呼吸,试图收拢因紧张而乱飘的思绪:“薛总,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但以前一直没有机会。”
薛临的手微微一顿。
“在我车祸醒来那天,上LinX办公室之前,我们还见过面吗?”阮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