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鞑子也真是拼命,不过一天功夫,死了这么多人,这怕不下两三千吧?”接话之人看着精瘦,抬着尸体却显得很轻松。
“这门外还有许多呢,某方才在城头上瞧了一眼,我的娘,把那城壕填的满满当当,护城河上恐怕也不会少,这些人的模样,看着年岁也不大,怎得就不怕死呢。”边上之人抬着另一具尸体走过来,向这边瞅了一眼说道。
“嗨,什么鞑子,我听说鞑子都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些人一看就是北地的......”中年义勇没说完,只是摇摇头,边上那具尸体后面抬着脚的汉子蓦地抬起眼,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随即低下头沉默不语地慢慢走去。
在城中文吏登记的义勇名册上,汉子的名称唤作解二,太平州当涂县黄池镇人。但是在他心里,自己却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名字,解呈贵。大元水军万户解汝楫的亲子,堂堂的实封汉军百户,他正是中年义勇口中的北地人。
解公子沦落至此却有一大半出于他的自愿,原本他带着人乔装潜入当涂县以窥虚实的。谁知道宋人在此收拾溃兵之后,立刻就顺江而下,县内大部分百姓都随之跟去。就此无功而返他实在有些不甘心,欲立奇功的念头鬼使神差地让他跟着百姓一路进了这建康城。
随他一同入城的亲信手下还有五人,如今都分别被招入了义勇中,虽然暂时还没有得到什么要害位置。可是既然来了,解二便存下了大志,定要做一番事业叫自己老子看看,庶子又如何,一样流着他的血。
进入义勇之后,解二嘱咐手下都收敛了锋芒,连话都要尽量少说,以免露出破绽。每日里,几人都老老实实呆在原来的禁军大营之中,在几个教头的指点下,做些简单的操练,到战事起时,便去做着搬搬抬抬的事情。
几日下来,西门这边的虚实已经尽在他心中,守兵数量,军械装备,乃至将领名号,士气如何,都探了个**不离十。别看城门紧闭,真要想个法子出城,并不是办不到的事,就说现在,城头上的守军除了寥寥无几的数个哨兵,尽皆睡着了,可解二想的却不仅仅如此。
将尸体抬至化场,敌人的自然是就地焚化了,守军的却要细细收敛,待家人前来作个告别。看着焚尸坑里燃起的冲天火光,解二的脸上阴晴不定,四处飘散的难闻气味好像根本没放在他心上。
清理完城头,义勇们回到营地之时,夜已经很深了,解二奇怪地发现,营地内人头攒动,热闹不已。碰上混入另一队义勇当中的自己手下,那人用眼色指了指营内一处被众人包围的所在,解二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错身向那边走去。
这是一处张贴着告示的布告栏,一位书吏模样的人正在为围在栏前的义勇讲解着。解二是认得字的,于是便没有理他,自顾朝着那张告示看过去,告示是以乡兵总管袁洪的名义发出的,内容是将一部义勇编入乡兵当中,并参与北门的防守。
解二见过袁洪几面,也知道他带着乡兵正驻守北门,城外的大军没有攻打那座门,让他有些着急。混入乡兵中,在北门伺机而动?解二产生了一个想法,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动作,而是细细思量了一番,才朝着另一头走去。
营地另一头也围着不少人,那是一张长长的桌子,几名书吏正在做着登记。并不是所有的义勇都想去当兵,很多人应征义勇不过是想混口饭吃,有些原本还有想法的,在看到了城头处的惨状时,不免心里也打鼓起来。
“王勾当,某想加入乡兵,可否帮忙记上。”解二挤过人群,对着一个书吏说道,这人正是当时为他登记义勇的,平素也算有个点头之交。
“你是解二吧,某记得是在火字营那边,今日所征发的,俱是金字营的义勇,暂时轮不上你,且等着吧。”王书吏翻了翻册子,对照着解二的营号看了看,抬头回答他。
“好叫勾当知晓,小的自幼便有些气力,如今正是用得着的时候,能否行个方便。”按照顺序,他前面排着几千人,何时才轮得上,解二不自觉地有了些急色。
“你这厮,却也明白道理,奈何这是军中,法纪在上,王某只能如此行事。不过若是有机会,某会记得你的,休要急,这战事还有得打。”王书吏起身拍了拍解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难得有一个主动之人,这份心还是值得夸赞的。
莫名其妙变成了先进典型,解二有些哭笑不得,刚才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再说多些,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听出他的极力隐藏的北地口音。解二只得装出感谢状,依依不舍地离开长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