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斐来的那天,沧城又下起了秋雨,雨越下越大,仿佛天空都已融化成了一滩水,源源不绝的往下流淌,将世间浸成一片湿淋淋的苍灰。
池歆听说风家早就表态不接待姓池的,却不拦着池歆暂时从风家堡离开,去到镇上客栈与兄长会面。池歆一想也对,风家恨不得他自己跟着兄长走了,永远别回来才好。再说下大雨让兄长来见他,于理不合。
池歆出门的时候,邝平借了一把有伞给他,叮嘱道:“等雨小点再往回走,这边风重管家已经给你请假了,哪怕在镇上过夜都没事的。反正你也在养伤,明天应该不需要上工。”
池歆道了谢,打着伞出门,怕将鞋子和裤脚弄湿,索性就光着脚将裤腿扎在了膝盖上,鞋子用麻绳一系搭在肩头,与寻常贩夫走卒没什么两样。区别是贩夫走卒可能穿了蓑衣方便两只手搬拿重物,他没拿东西,一只手打了一把伞走的比较悠闲。
当初从码头往风家堡走,是路过了镇上的。那时候他有车子坐没觉得路远,这回光脚在泥泞的土路上走着,风雨交加,有伞也没多大用处,走出两三里路的时候,全身已经都湿透了。
幸好那些鞭痕伤口大面上已经结痂,就算淋湿了也只是麻痒,并不会太痛。他想着下这么大雨,大哥那边也肯定无法出行,时间上比较充裕,因此也没有走太快,走得快,饿的快。
静下心来,回忆原主记忆中的武学知识,他尝试着催动真气在双腿加速流转,这样步履轻盈,都不用特意摆什么姿势,走起来也比普通人快。上乘武学果然好啊,干活累的慢,走路还这么快,运功之时缓解痛楚,一天不吃饭也没觉得如何。
养伤期间池歆只有中午能去领饭,他早上空着肚子出门,就算走的比普通人快,也要到中午才能进镇子,见过大哥再折返,完美错过了领午饭的时间。
比起一天不吃饭的小焦虑,池歆其实更害怕的是见到池斐之后,他该如何相处。
记忆中大哥池斐与原主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几乎没有,基本都是父亲考教池斐的学问武艺,二哥三哥以及池歆在边上旁听。晨昏定省、逢年过节家宴上,大家打个照面点头问候,平时各司其职三位兄长都很忙碌。原主长时间在藏书楼或者密室,与兄长们彼此真的不算是太熟悉。
尤其大哥池斐格外忙,在家的时候几乎一直在拼命练武,偶尔喘口气也一定是被父亲教到书房,讲解江湖事或者一起决策池家大事。池斐是被当成下一任家主培养的。
池歆想不明白,池斐那么忙,来北方游历肯定有更重要的事,为何还会抽出时间特意见他,究竟是为什么。会否是想要看看他是否安分老实,或者……应该不会有什么或者。顶多是从他这里问询一下风家有什么不为外人知的隐私秘密吧。
风家对池家防范的很深,据邝平说,自从风家上一代家主逝世后,冯老夫人就不许任何与池家有关的人进入风家堡。风家在江南一直都有大宗买卖往来,以前不会挑剔是哪家字号,后来但凡是与池家有交情的,他们风家肯定不会从中进货。
风家与池家除了每五年一次的比武能见面,其余时候老死不相往来。双方想要在对家安插什么眼线都不容易,消息闭塞,都是辗转从旁人那里打探。
又走了一段路,雨势仍不见小,池歆模模糊糊看到迎面来了一辆马车。
下雨天道路泥泞,就算是有马车,车轱辘压入烂泥中,马儿淋着雨奋力拖拽,体力消耗大,比晴天难走的多,若不是急着赶路的人肯定不会出门。赶马车的人穿着蓑衣,吆喝的声音很急,显然是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