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沉说话有一点中?气不足,语气却非常平静,好像旁边这些大侠与?魔头们?将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动摇不了他这心如?死灰的平静。
这位传说中?的北刀传人说道:“破雪刀共九式,从前往后,分别是‘山’、‘海’、‘风’、‘破’、‘断’、‘斩’、‘无匹’、‘无常’、‘无锋’,我年幼的时?候,有幸见过?李前辈一面,以为他的刀,精华在‘无锋’,而破雪刀到了李大当?家手上,我恰好也?有幸见过?一次,她的刀,精华在‘无匹’,小姑娘,你既不是李前辈,也?不是李大当?家,你的刀落在哪一式呢?”
周翡刚开始觉得这个人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连累了这么多人也?没什么表示,便看他有点来气,不想听他唠叨,可后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她居然莫名其妙地就听进去了,及至听到“无锋”“无匹”那一段,周翡便觉得好像有一根铁楔子凿开了她的脑壳,就算不是‘醍醐’灌顶,起码也?能?算是芝麻油灌顶。
她手上不由得顿了一下?,险些被包围过?来的青龙中?堵在人群中?。
周翡心道:“对啊,我外公没的时?候,我娘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她那套破雪刀指不定学成了什么熊样呢,她说破雪刀就是‘无坚不摧’,到底是祖传的还是自己编的都不一定,我为什么就奉为圭臬了?”
周翡自从下?山后,长得不光是心眼和见识。
曾经,她将李瑾容当?成自己做梦都想超越的目标,一方面,周翡觉得李大当?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她能?毫不费力地夺下?她娘手里地长鞭,另一方面,周翡又隐隐地对李瑾容有种说不出的依赖——她潜意识里相?信,哪怕天塌下?来,只要李大当?家还在,四?十八寨就不会被埋在里面,因此她说的话一定是无可辩驳、无可争议的,她教的功夫一定是最权威的,周翡非常在意她的评价。
可是此时?,好像都反过?来了。
周翡亲眼见了人间无数她想都想不到的艰辛,亲身承担过?一点……跟李瑾容当?年比起来微不足道的责任和压力,才知道李大当?家其人,确乎是了不起的。
反倒是李瑾容的功夫,虽然也?属于一流,但?这世上还有活人死人山的四?大魔头、北斗贪狼甚至枯荣手这样的绝顶高手,李大当?家也?未必就能?一枝独秀。
周翡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九式破雪刀原有的框架仿佛突然在她心里分崩离析,周翡想也?不想,横出刀背,压住一个青龙众手中?的兵刃,那人本能?用力往上顶,周翡顺势就着刀锋滑了过?去——像她无数次用一根柳条滑过?牵机线一样!
滑到尽头,周翡手中?刀锋陡然一立,“破”字诀已经蓄势待发,她面前的人来不及反应,已被那如?毒蛇吐信似的刀捅了个对穿。
周翡一脚将那尸体从自己刀尖上踹了下?去,随后伸手一抄,拎起尸体的领子,狠狠往前一撞,正要上前补阵的人顿时?被撞飞了。
天下?阵法?,虽然千差万别,但?有些道理是固定的,周翡虽然从未曾系统地学过?,但?对打架……特别是打群架一事天分极高,一套“蜉蝣”就已经足够给她如?虎添翼了。
她撞开补阵人,不往前走,反而回退一步,手肘一吊,点在一个青龙教众的下?巴上,那人仰面倒下?,旁边的人忙要上前,一剑刺来,周翡用刀背一顶,顺着他的力道侧身掠出去,将密集的阵法?豁开一条小口。
有五六个青龙教众见状,忙上前来截,周翡就像练了缩骨功一样,从他们?之?间的缝隙中?极灵巧地钻了过?去,像一把抓不住的流水,“水”流了一半,她手中?刀却又骤然翻脸,周翡回手下?劈,那一刀之?果决狠辣真值得记下?一笔,一个青龙教众难以当?其锐,来不及回撤,后背上已经挨了一刀,他剧痛之?下?往前一扑,正好扑到几个同伴的兵刃上,当?场成了一块被穿了好几根签子的腊肉。
整个翻山蹈海阵中?立刻被周翡这一冲一豁,开出了一个窟窿。而她转眼已经到了门口。
这时?,只听梁上谢允一声?大叫道:“你的‘销骨散’呢?”
他话音没落,周翡已经会意地一扬袖子,堵在门口的一干青龙教众听了这等恐吓,预感到有种见血封喉的邪物,不由得集体往后退了一步。
周翡一刀将退的慢的人脚踝斩下?,“哐”一下?甩上了客栈的门,回手长刀横扫,逼退想要靠近门的青龙教众,接着又自己将客栈木门拉开,方才上了当?的一帮傻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正要往门里撞,一下?没刹住,当?当?怔怔地撞在了迎面一捧“不周风”上,血泼在门口,一下?多了好几具尸体,成了天然的门挡。
谢允当?即喝道:“都愣着干什么,阵已破,不足为惧,你们?怎么还不反击?”
其实翻山蹈海阵没破,只是周翡方才一番速度太快,将整个阵给牵制住了,乍一看好多人站错了位,倘若真有人指挥得当?,这阵眨眼就能?归位,可惜九龙叟正跟胖掌柜斗得难舍难分,无暇他顾,谢允这一句妖言惑众当?即落地生根,立竿见影地将青龙教的翻山蹈海阵给吓乱了。
客栈中?原来没有招架之?力的人一听,立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跟堵在门口的周翡两面夹击,这样一来,那阵法?真是不破也?不行了。
谢允抽时?间冲周翡挤了挤眼,比了个大拇指——你有三尺青锋之?利,我有三寸长舌之?绝,天衣无缝,合作无间。
周翡心说:“呸。”
她扭过?头去,懒得看这不要脸的东西手脚并用地扒在楼梯夹缝里散德行。
场中?情形登时?逆转,胖掌柜一声?大喝,双手一合,那对又白?又嫩的手掌生生将九龙叟的短剑扣在了掌中?,竟有些刀枪不入的意思,然后他一脚横踢,正中?九龙叟的侧腰,所谓“女怕打胃,男怕打腰”,九龙叟挨了个正着,横着便飞了出去,一头撞在木阶旁边的立柱上。
他倘若是个瓷人,此刻恐怕已经给踢碎了半边。
九龙叟抽着气无意中?一抬头,正跟吊在半空中?、藏在木阶夹缝里的谢允目光撞上。
谢允:“啊哟,大事不好,房子要倒!”
九龙叟一见这小白?脸,恨得心肝一起抽起筋来,只恨不能?把谢允碎尸万段剁馅喂狗,一剑向他刺去。
谢允就像一片纸,几乎不着力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脚尖刚一沾上地面便顺势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