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一只手的?手?背被方才飞溅的?山石划伤了,她这一路又是亢奋又是逃命,自己都没发现,直到这会,才觉得细长的小伤口有点痒。
她低头舔了一下,就着那一点略带铁锈的?腥甜气,微有些困惑地问道:“纪前辈既然已经不再拿刀,你就没想过,万一客栈里的?人杀不了九龙叟会怎么样吗?”
殷沛沉沉的?目光微微一转,落到周翡身上,有那么一会,他?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满,好像在疑惑这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为什么?有那么好的运气——家学深厚,刀锋锐利,并且被惯出了一身股不知死活的愚蠢。
“怎么样?”殷沛低声反问道,“还能怎么样?”
周翡一顿,随即她很快反应过?来——不错,怎样也不怎样,最多是纪云沉和一个客栈的?倒霉蛋死在九龙叟手?上罢了。
殷沛只需要随便编一个理由,声称自己和纪云沉有仇,作为邪魔外道,和北刀传人有仇天经地义,九龙叟不会怀疑,倘若纪云沉就此折了,九龙叟只会沾沾自喜于此而已。
因为那老头恐怕直到死,也不知道殷沛姓“殷”,更不知道此人溜出来就根本没打算回去。
殷沛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漠然道:“北刀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依然活蹦乱跳,我相信他?不管用什么?手?段,总归没那么容易死——是不是,纪大侠?”
纪云沉死了也没事,他?还备着别的后招,反正九龙叟蠢。
纪云沉说不出话来,只是撑着一只手,死命拦着怒不可遏的花掌柜,清瘦粗糙的?手?上布满了青筋。
那一点也不像名侠的?手?,手?背上爬满了细小的伤疤和皱纹,指甲修剪得还算干净,但指尖微微有裂痕,还有零星冻疮和烫伤的?痕迹——那已经成了一双不折不扣的厨子的?手?。
谢允摇摇头,说道:“背信弃义的?事,我见得不算少了,如今见了殷公子,才知道狼眼也不算很白。”
殷沛毫无反应。
他?能在杀父仇人面前跪地做狗,大概也不怎么在乎别人不痛不痒的?几句评价。
“端王爷方才有句话说得好,”殷沛道,“那老魔头,当?年不择手段偷了东西,所以他是个贼。山川剑也好,其他的?什么?也好,都姓‘殷’,如今我拿回来,是不是理所应当??既然理所应当?,为什么?要说给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知道,再招几个贼吗?”
这话一出口,连谢允这种旷世绝代的好脾气听了,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了。
殷沛话音没落,那花掌柜便一把推开纪云沉:“我蒙纪兄救命大恩,他?既然执意要护着你,我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动手把你怎么样。殷公子既然这么?厉害,想必出去自有一番天地,也不会再用谁保驾护航,今日从这走出去,你归你走,我归我走,下次倘让我再见着你……”
他?说到这里,森然一笑,又回头看了一眼纪云沉,说道:“这些年,你的?恩我报过了,我与这小子有断掌之仇,必不能善了,你有没有意见?”
纪云沉哑声道:“是我对不起你。”
花掌柜似乎想笑一下,终于还是没能成型,自顾自地走到一边,挨着周翡他?们坐下,眼不见为净。
谢允冲殷沛拱拱手,客气又冷淡地说道:“殷公子好自为之。”
小小一间耳室中,六个人分成了三拨坐,殷沛嘴角擎着一点冷笑,自顾自地占了个角落闭目养神,纪云沉坐在另一个角落,也是一言不发。
周翡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见气氛这么?僵持下来,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干脆靠在土墙一角,闭目沉浸到破雪刀中。
她很快将什么?“青龙朱雀”都丢在一边,心?无旁骛下来,在心中拆解起无数次做梦都在反复磨练的?破雪刀,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突然摸到了一点刀中真意,整个九式的刀法在她心?里忽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渐渐的?,她身上的?枯荣真气开始随着她凝神之时缓缓流转,仿佛在一点一点渗透到每一式中。
不知不觉中,整一天都过去了。
周翡是给饿得回过?神来的,她倏地将枯荣真气重新收归气海之内,鼻尖萦绕着一点肉汤的味道,一睁眼,只见谢允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小锅,架在小火堆上慢慢地熬汤。
她一抬眼,对上了花掌柜若有所思打量的视线,周翡目光中无匹的刀锋未散,花掌柜的?瞳孔居然缩了一下,刹那间竟不敢当其锐,忍不住微微别开了视线。
吴楚楚一回头,见周翡睁眼,便笑道:“阿翡,你饿不饿?多亏了花掌柜,捉住了一只兔子?,还从密道里找出他们以前用的锅碗来,我给你盛一碗!”
周翡“嗯”了一声,接过一碗熬得烂烂的?肉汤,没油没盐,肉也腥得要命,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她闻了一下,顿时觉得有点饱了。谢允看了看她颇有些勉强的神色,也端起一碗,伸长胳膊在周翡的?碗边上一碰,说道:“有道是‘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咱们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兔兄主动献身,幸甚——来,一口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