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散去之前,罗用还特地走过去拍了拍乔俊林的肩膀,说道:“一月之期未满,明日莫要忘了上工。”
“我晓得。”乔大郎撇撇嘴,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
天色擦黑,院中众人各自捧着罗家三郎给的一罐腐乳,高高兴兴归家去了。
原本他们都还有些担心,有担心罗三郎在教授他们制作豆腐的过程中留手的,也有担心自家和其他村人做出豆腐来了以后,反而抢了罗三郎的生意,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现在看来,罗三郎手中既然还有比豆腐更新奇的方子,那他们之前那些担心就都成了多余。
也不怕他留手了,也不怕自己到时候抢了他的生意显得不仁义了,于是就都安安心心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别说,这腐乳还真是好吃,又软又糯香气浓郁,他们刚刚稍稍尝了一下,就都有些停不下来了,要不是想着家里还有一群老小在等着,非得吃个过瘾。
“你们说这一罐子得值多少钱?”几名村人结伴往村北边走去,他们大多都住在那边,村南头这边只零零星星住了几户人家,大多都是后来的,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定是不便宜的。”一人说道。
“若是给别人做工,一个月可挣得了这一罐子?”另一人轻轻拍了拍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个罐子,笑问。
“还真难说。”刚才那人摇头笑道。物以稀为贵,这物什若不是在罗三郎手中,而是在别人那里,人家若是有心想卖高价,那价钱可就不好说了。
“你们家中可都浸了豆子?”有人问道。
“今日一早便浸了一斗豆子下去。”一人说道。
“浸那么多,不怕卖不完啊?”有人笑。
“怕什么,卖不完就冻上。”说来也怪,那做好的豆腐不需任何加工,只要放在院子外头给它冻一冻,那口感就会变得十分不同。
“我家里的豆子现在应该已经磨好了。”
“我家刚打的石磨还生着,用起来有些吃力。”
“我家那个好用。”
“跟他们说了等我回去弄,定又不肯听。”
“……”几人说着话,纷纷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罗用他们正吃晚饭的时候,就有村人抱着盆提着桶过来取酸浆了,显然今晚就要在家里做豆腐,竟是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得了。
罗用放下筷子,领它们去灶房取酸浆:“赚钱的时日还多着呢,也莫要累得太狠了。”
“这一批豆腐没做出来,今天晚上怕是半个村子的人都不得安睡。”这些人嘻嘻哈哈说着玩笑。
“三郎,你那些腐乳可是要拿来卖?明日我儿去城中卖豆腐,让他帮你出去说说可好?”有年长的村人问罗用道。
“那自然好。”罗用满脸笑容。酒香也怕巷子深啊,有人帮忙给做宣传自然很好。
“前头那些人得了信,怕是又要来。”这话指的,自然就是王金怀等人了。
“你家这位置太过靠外,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找村正,让他在南头给你寻个地方,一个院子几间屋子,众人合力,几天也就盖出来了。”有人提议道。
“不用那么麻烦,住这里挺好。”村人们正是要大展手脚开始做豆腐的时候,罗用也不想在这时候太麻烦他们,再说贞观年间社会治安还是很好的,并不太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他们家这个院子的位置其实不错,挨着村口,出入方便,做点小买卖也有优势,独门独院比较清净,不像村南头人多眼杂。再说原主对这个院子也很有感情,现在这副躯壳虽然换了人,但那些记忆到底还在。
“我耶娘村里有人养狗,前些日子大狗生了一窝小狗,现在不知还有没有了,要不要帮你问问?”一个端着盆等在后面的妇人大声道。
“是什么狗?”罗用问她。
“是能上山的猎犬。”那人道。
“如此甚好,那便劳烦七娘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养个狗看家也是不错:“若有好狗,你帮我捉两只回来也可。”
“好,刚好今晚做出来豆腐,我明日便背一些过去叫他们尝尝。”那妇人一脸的高兴,耶娘吃上她做的豆腐,必定也十分欢喜。
罗用笑了笑,刚刚对那妇人说话的时候,他一口“婶子”差点就要喊出口来,也是从前的习惯一时还不能改过来,那会儿都是大哥大姐叔叔阿姨地叫,到了哏儿城更是看到一个女的就敢开口喊姐姐,甭管她是八岁的小丫头还是八十岁的老太太。
这年头不一样,这里的人只有对着自家亲婶子的时候才能出口喊一声婶子,要不然,对着不相干的人这样喊,那就跟对着别人随口喊爸爸一个样,非得把人吓一跳不可,这年头并不流行用那样的方式称呼别人。
一般称呼对方某郎某娘这样,就已经算是尊称了,对于年纪比自己大些的人也能这样喊。年纪更大的,倒是可以喊老翁或者老婆婆,对于那些年纪小的,就比较随意了,西坡村的大人们对于村里的小孩基本上就是直接喊他们小名,狗儿老虎什么的。
还有以职位或者职业或者表字或者绰号相称的,罗三郎的外公在世的时候,就被人喊作曹猎户,还有一些类似货郎醋翁之类的称呼,如此一来,罗用就有些担心了,他将来莫不是要被人唤做豆腐郎?这软绵绵的称号实在不够男儿气概。
好在之后的日子里,罗用也不打算卖豆腐了,最近这段时间罗家院子每日里都是热火朝天地忙着,连带的家里几个小孩也跟着辛苦,二娘自是不必说,大娘她们也常常过来帮忙,连四娘五郎都没怎么闲着,另外家里还有两个小娃娃,这段时间对于他们的照顾也是有些稀疏。这一晚,罗家姐弟几人吃了饭洗了手脸,早早便睡下了,只罗用半夜里起了几回,出去给外头那三个土灶添了几回柴火,那灶上正烀着豆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