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用往卫蘅看去,嗫嚅道:“自然带了,我叫旺儿拿给你。”旺儿是范用身边的小厮。
这番可真是亲疏有别,卫萱的就是他亲自送来,卫蘅的却叫小厮拿着,亏得卫蘅还好心替他解围,这会儿她也再懒得再搭理范用。
不过大约今日卫蘅表现得太明显了,等客人走了,何氏就将她拉回屋,她是个直爽的炮仗性子,直接就问:“你对你范家表哥是不是……你说你怎么就这样不争气,明显那范用眼里就只有萱姐儿,他娘私底下和你大伯母也议过他和萱姐儿的亲事了。”
卫蘅吃了一惊,“范表哥和二姐姐要成亲?”
何氏撇嘴道:“那可未必,你大伯母眼光高得很,你那二姐姐也没瞧上范用,就你个蠢丫头,小小年纪,就想东想西,要是传出去,真是羞死个人了。”
卫蘅皱了皱眉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主要是前辈子嫁人,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媳妇,她对着范用已经完全找不到小姑娘时候的娇羞了,况且范用还是她的丈夫。
不过虽然自己有不妥之处,但是自己这娘亲直愣愣地就教训起她来,万一她不是再世为人,听了这话还不被羞得上吊才怪。做母亲的不是应该婉转模糊地暗示么,生怕戳到小姑娘的肺管儿,可她倒好,一点儿颜面都不给自己留的。
卫蘅腹诽了半天,还是说道:“娘,我可没有喜欢范家表哥。”
何氏道:“你还说,一个女孩儿家,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挂在嘴边,你还有脸啊?”
卫蘅委屈地道:“我这不是怕你误会么。”
何氏一声冷笑,她可不觉得是误会,只是也不能一味地指责,她也是从少女时候过来的,因而换了开解的语气道:“珠珠儿,娘不是在怪你,可是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了,只会叫你难堪。还有,你才多大点儿,等你到了说亲的时候,你若是心里头有想法,你私下告诉了我,难道我还会骂你,可是这在外头,你给我好生收敛着点儿。女孩儿家,要紧的是立身正,才不会叫人看不起。你呀,平日少看些不正经的书,便是家里请戏班子,咱们家都是不准唱那起子教坏人心性的戏的。”
卫蘅心想,她看的话本、游记,怎么就不正经了,不过前一世何氏的确是不许自己碰这些书的,自己也从没碰过,待嫁人之后,心里空虚无聊才看的,瞧过之后才知道挺有意思的,叫人开了许多眼界。
不过这话,卫蘅当然不能同何氏说,只温顺地应下。
但从这以后,卫蘅再见着范用,也就知道避嫌了。她脑子里的弯儿也转过来了,她是脑子被门挤了,这辈子才想再嫁给范用,那个心里眼里一辈子都只有卫萱的人。要说嫁人,这辈子总是要嫁个没见过卫萱的才好,这样的人,卫蘅还是有信心能够驾驭的。
这厢,卫蘅避着范用,范用其实也在避着卫蘅。只是范用表现得太过明显,简直是看着卫蘅就绕道走,将卫蘅弄得又羞又气,这范用还真当他是个人物了,不过是个靠老婆嫁妆吃饭的软货,卫蘅恨不能一脚踩死他,被他这样一躲,仿佛真印证了卫蘅喜欢他一般。
卫蘅是解释不行,不解释又憋屈,心里将范用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真是有违淑女的教养。
到十五上元节这日,京城里但凡有点儿头脸的人家都要去济水观灯。济水由东向西,横贯上京,沿河居住的东面是官宦世家,西面是豪富人家,到花灯节时,家家户户,灯灯争艳,火树银花,将个济水照得恍如白昼,美如东海龙宫一般。
因而上京人赏灯时,喜欢先包船游览济水,再从正对御街的青龙桥码头上岸,沿着御街步行赏灯,一路吃一路看,那才叫一个热闹,一个舒服,一个畅快淋漓,不到天边放白,谁都不愿回家睡觉。
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八的花灯节期间,济水上那叫一个热闹,真可谓是千舸竞流,万船赛艳,连船上的灯都得制得别出心裁。
可是船太多,堵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就失去了赏灯的乐趣,所以后来花灯街期间,朝廷开始管制船只,这十几日里,下济水的船都得登记,得了牌子才能下水。
靖宁侯府自己有一艘画舫,专为了花灯节准备的,到十五这日又包了一艘有牌的船下水,卫蘅三个孙子辈的姑娘,并几个嫂嫂坐了一艘,家中的男子坐了另一艘。
卫蘅坐在靠窗处,往外看去,只见济水上船来船往,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的景色,真仿佛银河一般。一轮圆月在水中被碾做几段,复而又荡,月华晕满天空。窗外寒气逼人,但每个人心里都像藏着火炉似的,喜笑颜开,便是素来稳重的卫萱都喜气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