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从异控局以外的其他机构——比如公安局共享来的信息,都是由善后科负责接洽的。所以宣玑用自己的工作账号可以直接看“天网”监控。反正睡意也没了,宣玑连了飞机上的WiFi,把?他?们清剿黑市时间前后、东川菜市场周围的监控查了个遍。
不过可能是因为专业不对口,宣玑眼都看花了,也没从那些乱七八糟的监控画面上看出什么,就只感觉东川菜市场真是人山人海。
忽然,宣玑发现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刚才梦醒时一脚踩空,心率骤然加快的感觉。
出于某种直觉,宣玑把?方才走马观花刷过去的几?个视频重新调出来,发现只有一个镜头拍到的一小段视频让他有这种古怪的感觉。
这里有什么?
他?忍不住坐直了一点,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监控里的每一个角落。
卖煎饼的生意不错……附近发生了一起自行车祸,然后俩车主下来吵架……哦哟,升级成动手过招了……不过让他心惊肉跳的应该不是这个,他?应该还没神经衰弱到那份上。
不到一分钟的视频他?反复检查了几?遍,也没能发现奇怪点在哪。
宣玑看了一眼镜头位置,这镜头应该是安在菜市场西南口的——方才谷队查的也是这个方向……巧合么?
他?又把?从菜市场西南口到棚户区周围的监控挑出来筛,很?快,那谜一样的“第六感”很?快又开始对其他监控有反应。
宣玑于是彻底放弃了半吊子的技术路线,开始走“玄学灵感”路线,他?凭直觉把?所有让他觉得不对劲的视频片段都截取下来,然后按照时间顺序排好,对照着地图一找,发现那竟然拼出了一条路线……从时间差来看,应该正好是一个人快走的速度。
有一个没有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人,从菜市场西南口出来,一路走到了棚户区。
宣玑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障眼法!
这种强大到能欺骗高清镜头的障眼法,宣玑至今只见一个人用过……对了,那时候东川菜市场确实阴云密布的,打了几?道焦雷,同事还抱怨天气预报不准来着。他?记得盛灵渊确实是招雷体质,尤其在回归真身之后。
他?们清剿地下黑市的时候,他?也在场?
宣玑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脑子转得很?快——人皇陛下精通巫人咒,应该是顺着巫人咒追查谁动过镜花水月蝶的时候锁定?了黑市。他?查到什么了?花狐他?们那几个人暴毙,跟他?有关系吗?
还有……谷月汐这透视眼如果通过某种方法,也感觉到了盛灵渊,为什么自己偷偷查,没说出来?
宣玑嘴角一抽,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会二队长也在怀疑自己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飞机提示开始下落,他?们回到了永安总部。
落地时天已经快亮了,早有后勤的班车等着,把?他?们各自送回家休整。宣玑因为疑似跟谷月汐互相调查,特别注意了一下她,发现她没有上任何一个方向的车,就跟旁边同事多打听了几?句。
“谷队啊,”同事说,“她不走,她住‘员工服务基地’里,离总部大楼不远,走过去也就十分钟吧。”
“员工服务基地”宣玑知道,算是总部的“干部招待所”,外地来总部公干的内部人员,支队长及部门副主任级别以上可以免费申请房间暂住,条件还不错,就是离市区太远,附近都是荒郊野岭,除了个一点也不便利的便利店,什么配套设施也没有。
宣玑:“怎么,家里装修啊?”
同事说:“她‘家’就住员工服务基地,每月在内网上申请一次,一次申请一个月。嗐,宣主任您刚来不知道吧,我们谷队的外号就叫‘谷仙儿’,世外高人,什么房啦车啦——俗,人家看不上。”
特种部队出生入死,收入当然也不低,谷队这个级别和工龄,过日子稍微精打细算些、再?贷点款,在市里买房安家困难不大。
但她不要。
她好像对一切生存的非必需品都不感兴趣,把?日子过成了“极简风”,省下的钱既不投资也不置业,就扔那放着,仿佛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数字。别人问她借,只要不是拿去搞黄/赌/毒,她一般都答应得很?痛快,并且不在意别人还不还——后来是王泽看不下去,找了一帮风神的小弟给她要债,然后接管了她的理财。
她住了多年的“宿舍”里,私人物品非常少,装箱拖走,坐民?航大概都用不着托运。床头一个水晶镜框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装饰品,里面放了一张合影,是她刚刚加入“风神”时照的。
那会她还年轻,脸上有婴儿肥,也没有那么疲惫,照片上的少女板着脸没笑,眼神里却泄露了怯生生的局促。老?王偷偷在她脑袋后面比了个“耶”,给她长了两根“鹿角”,笑得牙花子满地跑,旁边一个男人一手抱着把?长刀,另一只手把?王泽的脑袋按进了颈窝里。
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谷月汐跟多年前的自己对视了两秒,把?镜框擦了一遍,然后自己去洗了把?脸,翻开电脑,打开了一段监控录像,定?格在了一个画面上——宣玑其实想多了,盛灵渊的障眼法不仅能骗过高清镜头,只要他?愿意,也能骗过透视眼,谷月汐追踪的目标并不是那位陛下。
她放大了截图的一角,那里拍到了一只手,手的主人非常警惕,似乎是熟知当地所有的摄像头位置,一一避开了。谷月汐把?周围监控记录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就只找到这么一段——这段视频宣玑那里无权查看,因为监控镜头是个路边小店里私人安装的,谷月汐用了风神的线人才拿到。
监控镜头拍到的画质堪忧,而且那人只有半个肩膀入镜,立刻就察觉到了,迅速离开了拍摄范围。
谷月汐磕磕绊绊地用软件还原镜头画面,软件不太会用,她得对着说明自己摸索。
二队长平时沉稳镇定?,是风神里的靠谱担当,知性气质十足,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样子。可是阅读文字时却意外的笨拙。她像个技巧不佳的小学生,看大段的文字需要用笔点着,嘴里还得跟着默念,常常得反复看好几遍才能明白人家在讲什么。
从清晨一直折腾到中午,谷月汐才成功地把其中几?个画面变得清楚了一点——她看清了那只手上戴的“表”。
黄铜质地,上面只有一根针,盘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古汉语……那是块罗盘。
谷月汐猛地往椅子背上一靠,呼吸都在颤抖,那是一块她永远都忘不了的罗盘。
很?多年前,一个男人曾经在她最害怕的时候,把?带着体温的罗盘塞进她手里:“跟着指针走,相信它,不用怕。小姑娘,我这罗盘可是传家宝,你可一定?得出来还我。”
谷月汐没有读过书,没在学校里待过一天。她阅读吃力,是因为她直到十七岁,才跟着学龄前儿童的网课从“一”开始学认字。
十七岁以前,她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刚来的时候她未成年,局里给她安排了一个临时监护人,是个人事部的大姐,“谷”是她监护人的姓,“月汐”这个不像真人的名是王泽给她起的——王总那会还是个刚进风神的毛头小子,不着调得很?,沉迷游戏,直接把?某游戏女主角的名字照搬过来了。
宣玑想得没错,透视眼不是个容易与这个世界相处的特能。在谷月汐生命的前十几?年中,这双眼睛对她来说,一直是个诅咒。
她出生的时候,眼睛上有一层特殊的膜,无照小诊所里的庸医说她是先天盲人,父母就把她扔了。
她运气不好,没等到好心收养人和政府福利院,被一个小偷团伙捡走了,小偷团伙业务范围颇广,偶尔也涉足残疾儿童乞讨领域,见?她“瞎”,还以为她是得天独厚,不料捡回来没多久,她眼睛上的膜就越来越薄,最后居然褪干净了。
老?天爷不赏饭吃,那些人本想人工给她戳瞎,却发现她的瞳孔能像一些动物那样剧烈地变形。很?快,那些人发现了她的特殊之处——这小家伙的眼睛变形的时候,能穿透遮挡物,有强大的透视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