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泛着一股甜腻的花香,穿梭在暧昧灯光下的人们人影摇曳,就像一群低语的兽。
一个醉醺醺的少女摇摇晃晃地朝角落里的男人走去,她盯那家伙很久了。他穿着件老干部专用的深色夹克,肩背异常舒展挺拔,身上有种凛冽的禁欲气质,跟周围颓靡的环境格格不入。
太过于特立独行的气场总是容易吸引中二少女。那小姑娘手里拎着两瓶啤酒,咧嘴笑花了浓妆,“砰”一下将酒瓶戳在男人面前,摆了个自以为风情万种的造型:“兄弟,这?瓶我请……”
话没说完,她对上了一双清正冰冷的眼睛。少女好像给人兜头泼了瓶凉水,酒醒了一半。
男人瞥了她一眼,皱起了眉头:“你成年了吗?身份证拿出来我看一下。”
少女:“……”
这?男的是有什?么毛病吧?
男人还?要说什么,忽然一顿,侧耳听了片刻,他扭头对旁边的空座说:“看着点这熊孩子。”
少女吃了一惊,略微往后退了一步,才发现男人旁边的座位不?是空的,那里摆着个精致的木偶。木偶还很有礼貌地抬头冲她笑了笑。
少女激灵一下,剩下一半酒意也跟着冷汗蒸发了,她手腕一凉,桌上的金属装饰物变形成了一副手铐,把她铐在了桌角,深色夹克不?见了!
“不?要怕,先坐。”木偶很温柔地说,“应该请你吃个冰激凌,不?过这?里的东西还是不要乱吃比较好。”
“什?……”
就在这时,“啪”一声轻响,好像哪里摔碎了杯子。
紧接着,酒吧里懒洋洋的爵士乐戛然而止,酒吧里五光十色的灯带忽然集体暗了下去,只剩下墙角一盏惨白的小灯。四下安静了一秒,然后所有没喝断片儿的人集体尖叫起来。
惨白的小灯将一团巨大的阴影打在了墙上,是只狰狞的大狼蛛!
少女耳边“咻”一声,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鬓角飞了过去。她腿一软,本能地跌坐在卡座间。
惑人的花香没了,通风不良的酒吧里充斥起浓重的腥臭味。
大狼蛛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动了,直接蹿上了屋顶。只见它那真身直径足有一米,一堆毛茸茸的爪子上下翻飞,速度快得?人眼跟不?上。刚碰到屋顶,一张金色的大网就落了下来,那畜生被烧焦了几条爪子,发出一声嘶吼。
蜘蛛居然还会叫!
大狼蛛抵死挣扎,居然还真给它挣脱了!那张金色的大网不?知道有什?么质量问题,很快裂了,挣扎的狼蛛径直穿透大网,笔直地从房顶掉了下来,正砸向少女头顶。
女孩整个人都傻了,僵在原地,完全想不起来要躲。这?时,扣在她手腕上的手铐迅速变形成一张薄薄的金属盾,挡在她头顶。与此同时,端庄地坐在她对面的木偶蓦地蹿到她面前,敏捷得不?可思议。
他双手结印,掌心里飞出一串碎刀片,刀身已碎,而利刃仍在,大蜘蛛的伸向女孩的腿被利刃搅成了几段,擦着卡座轰然落地。
直到这时,几个黑衣人才从角落里蹿出来,七手八脚地用特殊的笼子扣住蜘蛛。
“抓住了!”
“小心它毒液,隔离笼档位调上去!”
“哎你们几个!别净顾着蜘蛛啊,看着点人!”
木偶叹了口气,小脸上露出极度人性化的无奈表情。
几个抓蜘蛛的业务水平不高,一只被砍瘸了的狼蛛也让他们抓了个险象环生,好一通鸡飞狗跳才扣住。
为首的应该是个小组长,一推帽檐,露出一张带着婴儿肥和青春痘的女孩面孔。她抹了把热汗,悻悻地走到木偶面前,蚊子似的“嗡”了一声:“知春教官。”
木偶——知春板着脸,没吭声,伸手指了指旁边吓瘫的少女。
几个抓蜘蛛的年轻人会意,站成一排,活像不小心往客人身上洒了酒的服务员,集体冲那少女一鞠躬,声音跟练过似的整齐划一:“对不起,吓着您了,需要送您去医院吗?”
不?良少女缩在卡座里,抱着金属盾瑟瑟发抖,本能地接话:“没……没事儿,我挺好的。”
小组长直起腰,小心翼翼看着知春:“教官,那还扣分吗?”
知春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儿,终于在对方可怜巴巴的眼神下败了:“扣你们分不?是目的,那是为了给你们长记性。不?然以后自己执行任务的时候再犯错误不就晚了?到时候没人给你们监场兜底,闯了祸谁负责啊?”
这?帮年轻人都是异控局青培所的。由于赤渊重燃后,异能活动大幅度提升,新一代的特能青少年们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实习机会多的是。四年培训后,他们最后的实习任务,就是以小组为单位,从报上来的异能事件里挑一起自己觉得?能解决的,然后在有教官随队兜底的情况下,实地干一次外勤。
通过考核才能毕业。
不?过他们这组显然是砸了,一帮实习生蔫巴巴地耷拉下脑袋。
知春心软想放水:“我这?里就算了,但是你们回去以后,每个人要写一篇反思总结,周末交……”
他话没说完,“砰”一声,一个中年人从柜台后面飞了出来,一头栽在狼蛛笼子前。
不?知谁叫了一声:“这?不?是宋老板吗!”
那中年人狼狈地趴在地上,瞳孔缩成个点,张嘴露出一对尖牙。知春一眯眼,正要动手,那男人领口一颗金属扣突然炸开,变成一条金属箔片,封住了他的嘴。
尖牙男人见势不妙,猛地一晃,变成了一条影子,贴着地从密集的桌椅中穿了过去,朝门口冲去。这?时,方才那穿深色夹克的男人不?紧不慢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单手点了根烟,另一只手凌空一抓。
封住尖牙男人嘴的金属箔片弹了出去,变成一把极细的“蛛丝”,“黏”在门上。金属细丝被路灯扫出冷冷的流光,有人胆敢硬闯,必得?被大卸八块!
那“尖牙”反应够快,堪堪刹车,往窗户掠去。
就在这时,惊慌的人群、摇曳的灯影、甚至被一个青培队员碰掉的水杯……齐刷刷地凝固在了半空。
他们的时间被暂停了。
随即,一个拎着秒表的青年破开窗户,带着一帮穿灰制服的“风神”闯了进来,兜头将那“尖牙”踩在地上,三下五除二上了特能手铐。
拎怀表的年轻人面容冷峻:“风神一接到举报,这?里有人滥用精神系特能,向顾客兜售迷幻物,诱人上瘾。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你拽我干什么?我台词没念完呢!”
身后同事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中二病,往前一指:“张队……”
领队的正是风神一张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下意识地立正了,“燕总!”
深夹克——燕秋山眯起眼,这?才把第一口烟吐出来:“我十分钟前通知的你们,怎么来这么慢?”
张昭看见他跟看见亲爹差不?多,小腿肚子转筋,干笑一声:“就……就路上有点堵……”
身后风神一同事又拉他。
张昭一闭眼,梗着脖子立正:“风神机动时间不超过七分钟,我们来晚了!没有理由,我们错了!回去立刻写检查!”
燕秋山看了他一眼:“疏散人员,处理现场。”
张昭如蒙大赦,屁颠屁颠地带人忙了起来。
燕秋山单手揽起知春,瞥了一眼周围鹌鹑似的实习生:“刚才谁说算了,不?管用。”
知春:“……”
“二组,我就问你们,前期评估怎么做的?这?么大一只变异狼蛛藏在店里,就你们火眼金睛?来往那么多客人,就没有一个耳聪目明的精神系?没有一个人察觉得?到?把人蓄意养的宠物当野生动物,扣三分!这?家酒吧的老板,以前上过局里通缉令的老嫌疑人,精神系十一级,碾压大半个外勤队伍,是你们对付得?了的吗?来之前为什么不?做背景调查!评估失误,扣五分!最后,不?清场就行动,准备得?还?不?充分,差点伤人,扣十五分。”
实习生们集体抽了口凉气。
知春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捏起燕秋山手腕内侧的嫩肉,拧——
燕秋山不愧为风神第一硬汉,眼神都没动,面不改色:“这?学期你组垫底,全体学分清零,留级。”
说完,他冷酷地抬腿就走。
知春感觉有几个孩子都快哭了,非常不忍心,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让木偶从燕秋山肩膀上探出头,试图做口型安慰:“不?会留级的,我保……”
他话没说完,嘴动不了了——燕秋山一只手捂住了通心草木偶的整张脸,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在了怀里。
走出去能有一个路口,知春的通心草木偶才艰难地从燕秋山手心里挣扎出来,对燕秋山怒目而视!
燕秋山就跟他对视,不?光对视,还?伸出方才被拧过的手腕,控诉地看着他。
知春在跟人互相瞪的环节里屡战屡败,这?辈子就没赢过。坐在燕秋山的臂弯,他伸出木雕的小手揉了揉燕秋山的手腕:“我不?该掐你,但是你也不?要那么吓唬小孩子啊。你又不?可能真让他们留级,以前对张昭小谷他们都没这?么严厉。以后你该变成青培所最不?受欢迎的教官了,怎么年纪越大越狗不?理啊你!”
燕秋山淡淡地说:“受欢迎有什?么好处?有点什么事就弄得?别人跟着牵肠挂肚,我人情都还不?上,不?如狗不?理。”
知春一愣。
燕秋山却把手腕怼到知春面前:“看,红了。”
知春:“……”
某些皮糙肉厚的金属系要不?要脸!
燕秋山又不依不?饶地把手腕往前举了一点,离通心草人偶的嘴只有一公分。
知春没办法,老男人撒娇杀伤力太大,只好抱着他的手腕亲了一口:“好了吧?”
燕秋山:“真身呢?”
知春心说:这?通心草人偶怎么就没有翻白眼功能呢?于是他敷衍道:“真身也亲过了。”
夜色里,燕秋山眼角微微弯起来:“糊弄我。”
“你又感觉不?到!”
“我感觉得?到。”
走在他身边的知春偏头看他,迎面开来一辆车。车灯掠过燕秋山的眼睛,给那双眼睛镀了一层薄薄的光,从虹膜处扩散到眼角,星星点点的。刹那间,他温柔得?不?可思议。
于是知春快走了几步,挡在了燕秋山面前。燕秋山无知无觉,依旧是单手抱着通心草往前走,就这样笔直地撞进了知春张开?的怀抱里。人与灵交错的瞬间,构成了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好巧不巧,燕秋山正好在那一刻眨了眼。
就好像他真的能感觉到,故意闭上了眼。
知春:“这?回是……”
“真的”两个字没说完,一阵不识相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张昭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燕总!知春哥!”
此时已经是赤渊重燃后的第五个年头,人们开?始慢慢习惯了“全人类进化”的世界。通心草是古术,会说话的娃娃依旧非常稀奇,但人们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多了,也只是新鲜,倒不?至于大惊小怪了。
连张昭都长大了……虽然风神上梁不?正下梁歪,跟着王泽,他没能长出个人样。
张昭的颧骨和下颌又发育了一点,褪了婴儿肥,脸上就出了棱角,看着不?那么娃娃脸了。可是到了燕秋山面前,依然像个局促的小男孩。
“王总回总部述职了,各地支队长大部分也在,那什么……明天不?是周末么?他们今天晚上在搞团建。谷姐姐说燕总不回信息,正好我运气好碰上了。要不?……等我们把嫌疑人押送回去,你们跟我一起过去?”
燕秋山听完,毫不委婉地直接拒绝:“不?去,风神团建我去干……又掐我,实习生是小孩你惯着,他都多大了?胡子都出来了!”张昭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可是我十四岁就开始长胡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