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娘是个跟人耗得起的性子,要不,当初也不可能为了借几筒糙米在她这婆婆家坐半天,看了半天脸色,不借就不走。
所以任凭张大娘要死要活地在痛骂,她也一气不吭,站在那无动于衷得像个木头人。
张小碗也看得出,她这娘不说对这样厉害的婆婆没有什么感情,她那爹也没有。
她昨晚得知,借了不到两月的糙米,他们借五筒就还了七筒回去,放高利贷也不过如此!这其中哪有什么母子情谊看得出?当初刘三娘去借,也是因为张小碗饿得醒不过来,刘三娘在全村借了个遍也没借到粮,这才无奈去张大娘家的。
一到打粮的季节,家家户户的粮缸都见了底了,只有张氏老夫妻家里田多打的粮也多,两口子吃得少,送了些给镇里开杂货铺的张家老大,其它的也够他们俩人吃一年的,所以全梧桐村也就他们家有点余粮,刘三娘不得不去他们家借,但凡要是别人家有,借到了,就算要算利息,也绝不会五筒粮要还两筒。
可张家老娘要得脸不红气不喘,昨晚说起家里的粮食时说到这事,张阿福大半天就一个字都没说,阴着脸蹲在那,也并没为他这娘说一句话,张小碗看得出来,他就算不恨,也是对他这娘没什么感情的。
今天张大娘又来闹这一出,刘三娘照往常那样不吭声,张小碗在旁忍了又忍,见张大娘吼着噪着说,“钱呢?在哪?与其让你们这么败家,还不如我帮阿福收着。”
敢这么不要脸?!张小碗气得笑出了声,再也忍不住了,反正全村子的人都知道张阿福的爹张永根家,老大是宝,小女儿如珠似玉,只有那老二是臭屎坑里的石头,嫌弃得不行,所以他们跟这家子闹翻了也顶多几句闲话。
反正那个当娘都不嫌村里人说她偏心偏得天远边去了的话难听,相较之下,他们家对这种恶娘,恶奶奶差点又有什么要紧?
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能偏心至此?张小碗以前就当世间极品处处都有,她不巧正好碰到了一个,可现在逼到头上了,她这气不想忍了,她一把站在了刘三娘的前头,“我家有没有钱干你什么事?你借我们家的粮,五筒还了七筒,你先打秋风打得不够,现在还要来打,要把我们全家逼死啊……你这好毒的心!”
她扯着喉咙喊着,正巧,赶过来看戏的村里人先前还呆在屋前,一听到声响,立马这时都站在门边了。
张大娘一听,一看人多,眼珠子一转,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哀嚎了起来,“乡亲们啊,你们看看,我好心借他们家粮食,他们竟然说我要毒死他们啊,天老爷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养出了张阿福家这么些个不孝子孙出来……”
张小碗先是被她这么大的动作吓得一呆,随即反应了过来,依据前世的经验,她知道这种时候输人不能输阵,见老太婆无耻,她也腿一弯,跪在了地上大哭了起来,“叔叔婶子们都知道我家就两亩薄地,都是奶奶不要了才给我们家的,我娘看家里都要饿死了,实在没得活路了才去借的粮,去年前,朱婶子见我家可怜,借了我们家六筒粮,他们家的粮筒大一点,我们家的小一些,我娘就还了七筒过去,可朱婶子当天晚上就又还了一筒给我娘,前几天我奶奶带了她家的粮筒来讨粮,借了五筒的粗米,她足足讨了七筒去,我家交了税粮,眼看剩下的粮吃不了两月,可她还是要了七筒去,朱婶子跟我们家无亲无故都知道要可怜我们一家子不容易,可她是我们奶奶啊,饿死了我不要紧,可我们家还有大宝和小弟啊,我娘肚子里现在还有一个活的啊,现在她见我娘当了我外婆给她当传家宝的银镯子,拿了几个钱给我治病,她就要来我们家要钱了,要我们的命了,叔叔婶子们,她是怎么对我们家的你们都是清楚的,她今天就是来活活要我娘的命啊……”
“胡说八道,你娘哪有什么银镯子!”张大娘一听,也不哀嚎了,扯着喉咙破口说道。
“我娘有没有银镯子你怎么知道?”张小碗豁出去了,顾不得村里人会怎么看她,她想趁着这一闹干脆把脸都撕破算了,以后张大娘也不好上门打他们家秋风,“难不成,你还把我娘的嫁妆当你的不成过?你怎知道得这么一清二楚?”
这是曾想霸过媳妇嫁妆啊?要不怎么会知道得这么一清二楚?村里人有几个当媳妇没多久的新媳妇都喝了口气,都全看向了张大娘。
虽然她们这种人家不可能有什么嫁妆带出来,但在家里当姑娘里招家人疼的,身上多少会多有几尺布,几个子儿当私房钱,那几尺布可能是她们接下来的好几年里唯一能拿出来做新衣裳的东西,子儿也是可以拿出来救急的,婆婆要是占了,这怎得了?
张大娘一听,气得脸都红了,嘴也结巴了,“我,我不知道……”
说完,也觉得自己气焰下去了,立马斩钉截铁地说,“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你家的事。”
“既然这是我家的事,那都分了家了,你还要来替我家管钱干什么?”张小碗紧咬不放,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边哭边给张大娘磕头,“您就饶了我们一家子吧,粮也还给你了,差不多只两月,五筒还了七筒还不成吗?难不成我家的命都要还给您,您才满意不成……”
见张小碗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张大娘一下子就呆了,立马站起来,不敢再站在张小碗的面前让她跪着给她磕头了。
这时村里人看着她指指点点,有几个跟她同样岁数的村里大娘一起嘀咕,“这奶奶当得她这么黑心的,也真是少见……”
“可不是,这阿福生下来就没给个几口吃的,活下来都是自己命大,现在过得这样苦,几个孩子瘦成这样,她没管过不说,还来泼油上火……”“这算什么?说起来,当初阿福娶媳妇的那半两钱,还让三娘子在镇里当了嫁妆,还给她了……”这是村口边的洪婶子,她家就住在村口,村里人的来来往往她最清楚了,听她这么一说,门口站着的七八个看戏的都全都看向了张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