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河说得刘金泰不好意思起来,当年爹和王春河争族长时,他只有**岁还不懂事。当他得知爹愁眉不展全是因为王春河时,他趁他坐在碾盘石上和村人说话的时机,偷偷爬到碾盘上朝他头上撒了泡尿。为这事,爹差点没打烂他的屁股。如今王春河提起了这事,刘金泰尴尬地笑着不好意思地说:“老叔叔,我屁股上还留着疤哩,都是我爹当年给打的……”
屋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王春河看了一眼默默不语的狗旦后,扬着脖子问刘秋林:“这是谁家的娃娃,咋没见过?”
刘秋林伸过头对坐在桌子另一侧的王春河说:“咱村刘金香家的娃!”
狗旦爹的名字叫刘金香,是光绪三年饿死的。王春河老汉惹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艰难地回忆着往事,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来村里确有这么个人,他慢声细语地说:“刘金香家的娃都长这么大了,这娃长得真是排场哪!”
刘秋林正是为这事来的,赶忙把话题转到了狗旦身上。他指着狗旦说:“这娃如今出息了,在京城做着大官伺候皇上哩。”
王春河“噢”了声,不由得多看了狗旦两眼,接着他感慨地说:“真是后生可畏哪,一代比一代强!”
“我今日个就是为这娃的事来的!”刘秋林试探着说:“这娃做了大官,你看可不可以在本本上写上一笔。”
刘王坡历来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新任族长的人选,名字必须得用朱砂笔在本本记过才成。只有德才兼备名字上过本本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族长的人选,这样也才可以服众。刘秋林一提这事,王春河马上就明白过来,他这个老对手绕了半天,还是绕不开族长这个结啊!王春河抖着身子呵呵大笑着,半开着玩笑对刘秋林说:“你这个老滑头,刚才还说不管后生们的事了。这不,还是放心不下!”
刘秋林“哦”了一声,也爽快地大笑起来。清新明净的屋子里,满是两个行将就木的老汉“喀、喀”的大笑声。两个老汉都心怀鬼胎地大笑着对方,在一个村里活了大半辈子了,谁能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小九九。用各自的话说,只要对方撅起尾巴,就知道会拉啥屎!
刘秋林止住笑声一本正经地对王春河说:“我们刘家能出狗旦这么个娃不容易呀,这事得重重记上一笔!”
“当然得记!”王春河思谋片刻抬起头来眯着眼睛询问着狗旦:“娃,你在京城做多大的官?官居几品?有没有带着官方的文书和印信?”
狗旦红着脸吱吱唔唔地说:“我这官是专门伺候皇上的,怎么着也算是个六品吧!”
看着狗旦细皮嫩肉温温顺顺的样子,王春河心里已猜了个**不离十,知道他在京城做的是个什么“鸟官”了。当他看到狗旦没有胡须的嘴巴时,更加验证了心中的看法。王春河没再言语,老汉颤抖着手呼噜噜地抽完了一锅水烟。抽完后他“噗”的一声吹掉烟灰接着又装了满满一锅烟,他把烟锅子递到刘秋林手里说:“待考证查实后,这娃的事是得重重记上一笔,到时候还要焚香磕头拜祭祖宗哩!”
刘秋林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明白过来,这事没有考证查实,王春河是不会把狗旦的名字记在本本上的。狗旦的名字上不了本本,也就不可能成为下任族长的人选。王春河看出了刘秋林的心思,他干咳了几句说:“老兄啊!咱俩共事一辈子了,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看看我的这些晚辈有几个出息了的,下任族长已非你刘家莫属了!你们刘家,如今是人才辈出啊!”
王春河这话说得倒也在理,刘秋林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眼下王姓后生中确实还找不到能与刘姓相抗衡的人,下任族长或迟或早都是他们刘家的,眼下没必要为这事着急。刘秋林客客气气地与王春河道了别,王春河把他送到院门口说:“老兄,狗旦这娃的事,即使我咽了气来不及记,下任族长也会把这娃的名字给记上的。”
“那是!那是!”
刘秋林在儿子的搀扶下,转身离去了。看着刘秋林蹒跚着远去的背影,王春河心中感慨万千。他俩在村里斗了一辈子,如今都老了,当年的刘秋林壮得像头牛,如今老得只剩下了一把干骨头。他也由当年说一不二的壮后生,老得走路都需要有人搀着了。人是越老越辣越活越精,随着刘秋林的离去,王春河也把一个烫手的山芋甩给了刘姓人家。照着眼下村里的情景,毫无疑问接下来的族长将是他们刘家的。如果刘家的后人真敢把狗旦的名字写在本本上,那他们就等于是把女人的骑马布顶在了头上,要遭后辈们耻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