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苏如法炮制,也掂溜着两个盒饭,招待那位要共进午餐的人。
他们坐在离公司相当有段距离的街心公园长凳上,大热的天里糊一头一身的腻汗,象个四处奔波终于能安定于这一隅的城市推销员,各自低头安静地扒饭。
许苏搅和搅和饭盒,说:“唉,口渴,好想喝可乐。”只带盒饭不带水,她是管吃不管喝。
韩端道:“嗯,是得有水才行。我车里……我去买点来。”他车里有矿泉水,但没可乐。
大长腿迈开,走过曲折小路迈过矮矮的灌木丛,往马路对面店里去了。
回来时,手上掂着塑料袋,冰镇的可乐和矿泉水。
许苏喝了两口可乐,然后便一脸嫌弃,“那气泡粘在口腔里,然后再慢慢一个一个破灭,感觉太怪了。并且,喝完有股粘乎的甜,让嘴巴发黏,更口渴了。”
韩端递她瓶矿泉水,“就说吧,真口渴时候,还得是这矿泉水管事儿。”
许苏没接,“有点想喝奶茶。”
韩端起身,“好的,想不想多来杯果汁?”
许苏摇头。
韩端迈着大长腿又去了。
奶茶仍然不合意,许苏喝了一口,道:“好凉啊,要是热的就好了。”
盛夏的正午,无风。太阳晃着眼,他们坐在四处蒸腾着热气的小树阴下面,一层一层的汗蒸桑拿一般。
韩端看看天看看她,不解道:“……想喝热的?”
许苏:“总觉得有汗出不出来,闷闷的不痛快,只有热饮才能发发汗。”
原来是真蒸桑拿来了呀。
韩端点头,起身。
然后,许苏喝到热饮了,还当真喝下了近一半。喝饱了,食不下咽,总共没吃上十粒米。
“这么没胃口?”韩端看她又把饭盒戳着玩,问道。
许苏,“嗯,不想吃,想吃冰淇淋。”
……然后,她吃到冰淇淋了。
心里爽了些。
尤其吃着冰淇淋看着那脸那脖子都冒着大汗的某人,心里莫名更爽了些。
而韩端,很不浪费,不但吃了她的盒饭,还喝了可乐和冰奶茶。
许苏由衷感叹,“韩总,你好能干啊。”能吃能喝任劳任怨不生气发火。
韩端淡定的把各色垃圾收进垃圾桶里去,问:“不想说说吗,为什么事在烦?”
····
许苏当然是有事儿想问的,并不单纯把人拉出来同甘共苦一把。
“韩总,你说你很早就关注顶峰,那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爸把公司留给我的?”
“当然比律师公布遗嘱的时间早多了。”韩端道,“不是很明显吗,你还在上学,你爸就给了你大笔的钱,让你在外面练手,硬生生砸下了整个陶街。这是培养接班人惯用的手段啊。现在陶街的商铺,都还在你的名下吧?”
“……就这?”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陶街那事儿,其实只是她赌气玩票,哪是什么培养接班人的手段。并且,用的也不是她爸给的钱。
起因是有一次她和同学去陶街买衣服,在家店里试穿呢,结果进来一富婆,一眼看中她身上那件了。她不乐意,就说自己买了。结果售货员舍不得得罪大客户,坚持不肯收她的钱,非得让她脱下来。
后来,衣服脱给人家了,白落了那售货员许多的挤兑和那富婆许多的嘲讽。她一恼火,便拿钱使坏……好吧她不想提了,反正没用什么正当手段,把那家店弄关张了。再后来,又陆续的,拿到了大部分商铺的产权。
说陶街是她的,也说得过去。但这事儿跟她爸,真没一毛钱关系。
这人显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觉得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敢那样行事,肯定是当爸的在背后照应了。
可见某人说的什么“我知道你的几乎全部”,也是相当自以为是。
许苏问:“还有旁的佐证吗?”
韩端道:“其它的大事件我不知道,但细节也不少,毕竟你爸没少在一些场合提起你。据说他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好像顶峰的前途就靠你发光发热了呢。并且言语之间导向明显,好像以后大家商场上和你会有交集似的。”
“……就这?”许苏道。这条也没多少说服力啊,当爸的不分场合夸自家孩子,希望商界朋友以后多多关照,这都很寻常,是多少家长都爱干的事儿吧。
“不然呢,你还希望有啥?”韩端问,推断正确就行了呀。
许苏也不知道有啥,所以她完全没看出来爸爸要把公司留给她。可律师公布的遗嘱中,分明爸爸早就安排好了。
那时候她很少回家,更少跟爸爸一起参加活动。倒是许迪,时常被董春芳撺掇支唆着,闹着跟爸爸出去玩。只要场合不是那么正式,爸爸也时常会带着她,所以许迪认识的商场中人,其实比她多。
她一直以为,爸爸在着力培养许迪,是要把公司留给许迪的……
没想到,外人都比她先知道爸爸的心思,哪怕是通过一些似是而非的情节。
“那韩总,你觉得我若卖掉公司,我爸爸会生气吗?”
董春芳说,她爸爸并不介意。林菡也说,如果撑不下去,就放下吧,你已经尽力了,你爸爸肯定都知道的。
他们都说爸爸不会介意。可是,自己辛苦创下的公司,怎么会不介意?
“你爸爸没跟你说过吗?”韩端问。
“……没有。”
“我觉得,你爸爸会更希望你过得幸福。”
“据我所知,你爸爸急于把你嫁了,是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加上那时候公司运营已经出了问题,他怕你到时会太辛苦,所以想尽快给你找定依靠。
如果你嫁入梁家,梁世勋与你合力处理公司,你便不会那么辛苦。便是公司倒了,相信梁家也可以让自家媳妇衣食无忧。
只是造化弄人,你们有缘无份……总之我觉得,比起让你这么辛苦的支撑一个公司,你快乐自在更能让他心安。”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爸爸对她,一直小心爱护,任她按喜欢的方式长大,直到临去,也没有对她提什么要求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