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被强行唤醒”“从地下一口棺材里来”“说一口字正腔圆的古风方言”……听着像千年老僵诈尸。但“诈尸”其实不可怕,因为人死如灯灭,那些“炼尸”“赶尸”的原理跟提线木偶差不多,尸体都是在外力的操控牵引下动作的,本身的神经系统已经烂光了,不会再有任何想法。防腐工作有一点做不好,尸身上的胳膊腿、心肝肺之类,一边走一边掉都是常有的事,除了吓唬人,战斗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怕就怕棺材里放的不是尸体。
因为除了正常的入土为安,古人封印一些不好的东西时,也会以棺椁为器,所谓“唤醒他的声音言语癫狂”,很可能是某种咒语或者祷词。
有人在用禁术召魔!
怪不得天象太平,赤渊异动,原来是人祸——宣玑心里骂了句脏话,他早该想到的,都是《千妖图鉴》这坑货,用什么“通心草人偶”误导他!它到底哪边的?
门外的外勤听见动静不对,立刻就要直接闯进来。
宣玑蓦地抬手,隔空一掌打在门上,刚把门推开一条缝的外勤被他直接拍了出去,一个火焰色的“止”字一闪,融进了门板,“止”字迅速朝四壁蔓延,眨眼功夫,家属休息室很快被火光围了起来,与外界隔开了。
被拦在外面的外勤小队同时被弹开,没看见他徒手画符的过程,只感受到了符咒的能量,骇然地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符咒?为什么一个后勤会随身带这么霸道的符咒?
这是违规的!
要知道,以“符咒”和“法阵”学的复杂程度,一两年的培训根本连个皮毛也学不来,所以没有被纳入常规外勤训练项目里。符咒都是定期由异控局研究院借助仪器批量制作,作为一种武器,像子弹一样给各部门外勤配额发放,因为这东西保管不当会很危险,所以连外勤们持有符咒都必须要有执照,局里明令禁止非战斗人员接触符咒!
实习生小李手忙脚乱地捡回自己摔掉了一地的下巴,扭头问罗翠翠:“你们善后科怎么敢公然违规……哎,人呢?”
罗翠翠虽说大小也是个“特能”,但一直在后勤部门过着“讲文明讲礼貌”的和平日子,这会生怕引火烧身,眼看气氛不对,早已经迈开小碎步,躲到了楼道拐角,听问,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隔着老远造谣道:“我们这老大新来的,那个……可能是关系户!”
家属休息室只有十来平米,几条铁链上的火苗如怒龙,将天花板都熏得漆黑一片,按理说至多三五分钟就能把这屋预热成烤箱,可是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却不知从哪里蔓延过来,居然强势地压过了火焰的热度,水汽不断地被加热,家属休息室的四壁就像“回南天”一样,渗出水珠来。
宣玑用铁链困着那神秘的长发男人,自己却被这股阴冷的水汽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时也不知道是谁困住了谁。
大大小小的水珠在墙上滚过,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渐渐连在一起,形成了成排的文字,那不是世界上现存的任何一种通用语言,宣玑余光瞥见,后脊梁骨蹿起无法言喻的凉意。
《千妖图鉴》的纸页簌簌地抖动起来,片刻后,它吞吞吐吐地咳出了一行注解:阴沉祭。
门口,外勤小队的负责人越众上前:“宣主任,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是……”
“别自我介绍了,”屋里传来宣玑有些失真的声音,“把这医院……医院十公里辐射范围内所有人都转移,立刻!把你们能用的人都调过来,还有……报总部!”
小队长半句话没说完,就被他劈头盖脸地砸了一串命令,一头雾水,心说:“您哪位啊?”
外勤向来不太看得起后勤,毕竟职能部门自古高人一等。而且后勤基本都是普通人,即使有特能,能沦落到跟普通人一个阵营的,想必也都是些没用的奇葩。虽然善后科是总部派来的,行政上属于上级领导,但当地外勤打心眼里没把他们当回事,跟古代将军对太监监军的态度差不多——希望他们好吃好喝,别没事找事。
这位宣主任,光天化日之下非法持符,不单添乱,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还莫名其妙地给他们安排起了工作。
真把自己当棵菜了!
小队长一边不动声色地研究门上的封条符咒,一边耐着性子说:“领导,转移居民不是小事,交通、物资、经济损失都是问题,更别提会给老百姓造成多大恐慌了。别说是我,咱们分局长来了也做不了主。再说,咱们的人现在基本都在大峡谷里,变异树还没清理干净呢,是真的腾不出手来……”
宣玑顾不上讲究礼貌了,再次打断他:“罗翠翠,给肖主任打电话,告诉他变异树只是添头,赤渊动荡的主因很可能是‘阴沉祭’!”
小队长自觉已经算有城府,还是被他堵得脸色一绿:“宣主任,赤渊问题是什么原因,我们有专门的专家团队评估,请您不要凭主观臆断误导组织!”
罗翠翠屁颠屁颠地探出个头:“领导,肖主任问什么叫‘阴沉祭’?”
宣玑心说:“我问谁去?”
那《千妖图鉴》跟挤牙膏似的,“阴沉祭”仨字下面本该有注解的地方空白一片,也不知道一本破书到底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显然这会靠它是靠不住了,宣玑能感觉到恶毒的水汽在贴着他的骨头缝往里钻,铁链上的火苗被阴冷的氛围压得越来越微弱,强行掰开因为打战咬在一起的牙关,他匆忙往外塞了句话:“善用搜索引擎!”
这话是“说者别无选择,听者特别扎心”——分局的小队长认为他在指桑骂槐,气得掉头就走,原地后转,他又想起什么,觉得不妥,转头问小李:“你刚才说,里面那个……就那长头发的,是个混进赤渊不怀好意的特能人?”
小李连忙说:“动机现在还不清楚,不敢说是不是坏……”
小队长暴躁道:“我管你好人坏人,你就说是不是特能!”
“哎……是,是特能,好像还是精神……”
“是特能就行了。”小队长冷冷地“嘿”了一声,抬手一挥,带着自己的小弟们鱼贯而出,不管这不知好歹的“擦屁股科长”了。
甭管好人坏人,反正特能人的人头不占“十五条红线”的死亡名额,爱死不死,死也白死。
罗翠翠迈着小碎步奔将出来:“您别走啊……哎,这……我们领导不是那意思,肖主任还没说话呢……哎呀!”
肖征可能是去查资料了,在电话里让他等着,没了声音,罗翠翠手足无措地追着浩浩荡荡离开的外勤们跑了几步,回头看那阴森森的家属休息室,又不敢走,举着电话,他愁断了肝肠:“这都什么暴脾气啊!”
盛灵渊被架在火上烤,却仍颇有兴致地侧耳听他们说话,火舌裹身,他连头发丝都纹丝不动,还觉得挺暖和似的,苍白的脸上被火光映出了血色,和颜悦色地对宣玑说:“妖族和人族历代血仇,即便妖族败落,也是远避世人,退隐山林,你这纯血的小妖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一个人往人堆里扎?是在家受了什么委屈叛族?还是做错事被族人流放了?”
宣玑后脊梁骨上的冷汗冻成了冰珠,顺着后背往下滚,嘴唇冻得发青,嘴上不肯认输:“大爷,我们现在五十六个民族都是一家了,您念的是哪辈子老黄历?你才叛族被流放!”
捆在那魔头身上的铁锁链绷紧到极致,“咯咯”作响起来,他袍子上的图腾开始往下渗血,墙上的水渍跟着陡然深了一个色号。
“小妖,再不放开我,小心受伤哦。”他话音没落,宣玑的发梢和衣角刹那间挂上了冰碴,门上的“止”字倏地分崩离析。那些血渍透过家属休息室的墙,直接渗到了另一边,凄厉的阴风横扫出去,玻璃全碎,风挤过门窗时发出尖锐的呼哨,仿佛夹着一声垂死的惨叫。没来得及走远的外勤们被碎玻璃渣扫了个正着,罗翠翠领口呲出了一截绿萝的嫩芽,顺着他的脖子盘旋而上,自欺欺人地展开叶子,蒙住了他的眼。
就在这时,肖征恰好发了视频电话过来,罗翠翠慌乱之间碰到了接通键,把这一幕原原本本地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异控局总部。
肖征瞳孔蓦地收缩,扭头飞快地吩咐旁边的工作人员:“联系赤渊分局局长,立刻加派人手,转移医院里所有人,现场听宣玑的——老罗,让你主任坚持一会——叫古籍修复科来人!”
罗翠翠被绿萝叶片障着目,五迷三道地面壁学舌:“宣、宣宣宣主任,肖、肖肖说……”
他的声音被“哗啦”一声铁链乱撞的动静盖过去了,原来的铁链上火苗消失殆尽,像被抽干了似的,变回毫无光泽的硬币,崩得到处乱飞,其中一枚擦着罗翠翠的头顶钉进了他身后的墙壁里,擦掉了他两根珍贵的秀发。
罗翠翠蒙了一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腿一软,当场五体投地,在地板上扑腾起各种泳姿,手脚并用地往外“游”去。
盛灵渊脱困的瞬间,已经掠出了家属休息室。
傲慢的分局外勤们总算发现宣玑不是拿他们逗闷子,然而浓重的血腥味已经裹着寒意直冲鼻腔,再要动作已经来不及了——外勤们惊悚地发现,那从休息室里飞出来的白影仿佛瘟疫,冰冷粘稠的水汽从破窗里呼啸进来,往所有活物身上黏,他们的身体好像被速冻鱼,眨眼的功夫,连关节都冻僵住了,一动不能动,细小的冰碴疽毒似的爬上人皮肤,那可怕的白影已经逼至眼前!
盛灵渊伸出一根手指,勾起了离他最近的小李的下巴,小李的眼睛几乎脱眶,就见那面无表情的魔头打量他片刻,随即笑了,朝他呵出了一口黑雾。小李不知道那黑气是什么,心里却本能地升起极度的恐惧,那恐惧激发了他的求生本能,他拼命后退,竟把背后的冰碴撞裂了一条缝。
然而,蝼蚁就算抵死挣扎,也挣不出清风半两,那缝隙很快又被冰碴冻住,眼看黑雾化作了一只狰狞的兽头,就要将他一口吞下。
就在这时,一团火球流星似的砸了过来,擦着小李的鼻尖撞散了那团黑气。
小李身上的薄冰从鼻尖开始融化,瞬间让他恢复了行动能力,小李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腿往后缩,差点尿出来。